姜姮抬步,努力让自己的步态看上去从容如旧。
顾峪始终没有越过她或与她并排,就那样步履从容地跟在她身后,将后面的两双眼睛隔绝在外。
姜姮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回来的,只觉得走了好久,回过神时已经在自己房内,天色已完全暗下,房内没有掌灯,黑漆漆的。
顾峪在她身旁坐着,不发一言,兀自摇着折扇。
“我想睡觉,你走吧。”
虽然什么都没做,可姜姮就是觉得有些乏累,连说话都提不起力气。
“我确实别有用心,你若怨我,不必忍着。”顾峪淡声说道。
姜姮冷笑了下。
她现在没有力气去怪他,她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地待上片刻。
“卫国公,你果真在意我,就走吧。”
顾峪默了会儿,起身走了。
姜姮怔怔地望着窗外,竟然忍不住想,阿兄会不会潜进来找她?
那个女郎说那样的话,阿兄宅心仁厚,自然要为了护下她顺着她的话,可是,他应当也知道,她会介意吧?
他应当会来找她解释的吧?
姜姮在桌案旁坐了整整一夜,浑身的衣衫都已汗湿,燕回却并没有出现。
一整个晚上,那女郎娇声娇气的任性话总是在她耳边。
那个被唤作“阿笙”的女郎,也唤燕回“阿兄”啊。
原来,他早就不是她一个人的阿兄了。
十三岁,情窦初开的年纪,正好碰上了燕回。燕回秉性温润,容仪如玉,哪个女郎会不喜欢?
那个阿笙,在情窦初开的年纪,和曾经的她一样,无可救药地喜欢上燕回了。
燕回呢,在一遍遍唤她“阿笙”时,听她一声声唤着“阿兄”时,是什么想法?
他自然很在意他的阿笙,会由着她胡闹,不顾一切为她善后。
哪怕那个阿笙指责她,指责她没有那么好,指责她在他生死不明时苟活于世风光嫁人,他也没有阻拦一句,斥责一句。
或许,他心中到底也曾怪她的。
而且,那个阿笙待他真好呀,冒死追到这里来劝他,还愿意陪他一起赴死。
这么好的女郎,阿兄自然会有所牵绊,自然是要精心呵护着。
她此前劝阿兄和自己远走高飞的那些话,而今想来,真是个笑话。
她有什么资格和那个阿笙比?
如她所说,她哪里比她好呢?
她不该再劝他了,不会再劝他了。
姜姮扶着桌案站起,一时眼前发黑,踉跄了下,浑身竟没有一丝力气,瘫软下去。
她跌倒的动静不大,房门却是很快就被推开,一个强劲结实的臂膀托抱起她放去榻上。
她眼前发昏,看不清来人,但那气息熟悉得很。
是顾峪。
这些日子陪着她的,一直都是顾峪。
······
姜姮病了,大夫说是热暍致损,虽经几日服药针灸,却不见好转。
“夫人是不是心绪不佳?”大夫这般问。
永州湿热,为免北来的将士们难以适应染上暍疾,军中常备清暑益气的药材,饮食上也十分注意,效果一向很好,不曾想,在姜姮这里竟没有效用。
顾峪微微颔首,问道:“可有其他的好法子?”
大夫叹口气,摇头,“心病还需心药医,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得夫人自己想开才行。”
顾峪皱眉,她若能想得开,也不至于病这几日。
忖了半晌,顾峪安排好眼下诸务,特意腾出一整日的时间,带着姜姮去了莲华山。
莲华山不算高,但姜姮还在病着,身子乏力,走路都累,莫说爬山了,她望望郁郁葱葱的山头,又看看男人,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卫国公,你自己上去吧。”姜姮轻轻摇着一把团扇,坐在山脚青石上,“我在这等你。”
顾峪淡淡望她一眼,忽而道:“脚下有蛇。”
姜姮下意识弹跳而起,抓住男人手臂紧紧偎在他身边,惊惧而警觉地望着自己方才坐的青石周围,寻找着蛇的影踪。
顾峪唇角微微翘了下,抓住她手腕往山上行去。
今日的天气不是很热,没有日头,按说是适宜爬山的,只是姜姮实在乏力,脚步沉得很,便任由男人半提半抱着,自己一点力气都懒得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