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对方脸色沉静,一点被骇到的样子也没有。
而直到这时,宿珩才忽然想明白了。
这些怪物,不是守卫,也不是军队。
它们是……“时间”。
是张文强在这条铁轨上度过的,每一个被忽视、被榨干、被痛苦填满的日与夜。
每一个怪物,都是他的一段人生。
它们静默地站在这里,共同构成了他那座名为“生活”的,无边无际的坟场。
“真是个……盛大的欢迎仪式。”
肖靳言的声音很低,却像一把锋利的刀,轻易地剖开了风雪的呼啸。
他没有回头,但宿珩知道他是在对自己说话。
“他把所有的痛苦都留在了这里。”
宿珩的声音同样被呼啸的风雪压得很低,“而他自己,却成了其中最痛苦的那一个。”
随着他声音落下。
无数混乱的,充满恶意的声音,骤然间从四面八方涌来。
“这个月的药费还没交呢,你想让我们两个老东西死在医院里吗?”
“这点钱够干嘛的?”
“我今天打麻将又输了!你能不能像个男人一样,多挣点钱!”
“爸爸是个废物!我才不要像他一样!”
“我要新玩具……我要新衣服,我现在就要,你不给我买,你就不是我爸爸!”
“你成天心不在焉的,这活你不想干就趁早滚蛋,有的是人抢着干!”
父母的索取。
妻子的谩骂。
儿女的鄙夷。
工作的践踏。
……
这些声音交织成一张巨大的网,将人牢牢地困在其中,密不透风,令人窒息。
这就是这个男人日复一日所要面对的世界。
一个没有尽头,永远无法停歇的苦役地狱。
张文强蜷缩在冰冷的铁轨中央,痛苦地抱着头。
那些尖锐刻薄的声音仿佛化作了无数根钢针,从四面八方刺入他的脑海,搅得他不得安宁。
张文强濒临崩溃,喉咙深处挤出一声不似人声的野兽咆哮。
随着这声嘶吼,四周那些覆盖着冰雪的黑影怪物,瞬间活了。
它们扭曲的身躯在厚厚的雪地中拉出长长的轨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杀意,从四面八方合围而至。
“小心!”
宿珩只来得及对身旁快要吓瘫的乐康喊出两个字。
话音未落,他已经将那把沉重的铁镐横在胸前,手腕发力,整个人重心下沉,摆出了防御姿态。
肖靳言的反应更快。
在怪物启动的同一秒,那把黑色的短刀已经悄无声息地滑入掌心。
下一瞬,他迎着最先扑来的三只怪物冲了上去。
刀光在灰白色的风雪中一闪而过,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冲在最前面的怪物当胸裂开一道平滑的切口。
黑色的粘液还未喷溅出来,便被刀锋上附带的力量震得粉碎,化作一捧黑灰,融进了风雪里。
另一边,一只怪物已经扑到了宿珩面前。
宿珩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没有硬拼,而是侧身让开怪物的正面冲击,同时手中的铁镐抡出一个刁钻的角度,用沉重的镐头狠狠砸在了怪物的侧腰。
“砰!”
一声闷响,那怪物的身体被打得向内凹陷下去,踉跄着扑倒在雪地里。
宿珩没有给它任何机会,手腕一翻,反握铁镐,锋利的尖端朝下,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怪物尚未爬起的后心,狠狠地刺了下去。
“噗嗤——”
铁镐整个没入怪物身体,黑色的液体爆溅开来,将周围的白雪都染上了一层肮脏的污迹。
怪物潮水般涌来,无穷无尽。
肖靳言的短刀在怪物群中拉出一道道死亡的弧线,而宿珩的铁镐则大开大合,每一次挥动都带着千钧之力,将靠近的怪物砸得筋断骨折。
两人在密不透风的围攻中,清出了一小片不断被压缩的安全区。
但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乐康手忙脚乱地用一根撬棍砸退怪物,但自己也被反震的力道震得跌倒在地。
肖靳言抽空扶起了他,并一脚踹开一只准备上前捡漏的怪物。
他的目光越过重重叠叠的黑影,死死锁定了风雪中央那个蜷缩着的身影。
擒贼先擒王。
肖靳言眼神骤然一凛,不再理会周围的杂兵。
他抓住一个空隙,一脚将正前方的一只怪物猛地踹飞出去,清出一条短暂的通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