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兰的呼吸,变得急促粗重。
“它没有脸……”像是陷入了最可怕的梦魇,声音又尖又细,“看不清,什么都看不清……”
她的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着,像是要拨开什么看不见的浓雾。
“它是半透明的……”
这话,让一直看戏的谢泽卿凤眸微凝。
翠兰的手,颤抖着,在自己胸前的位置,胡乱地比划了一下。
“大概这么高。”声音带着哭腔。
无执盯着翠兰比划的高度,恰好是一个七八岁的女童,踮起脚尖能够够到的地方。
阴风再次呼啸而过,卷起翠兰鬓边散乱的碎发。
“半透明……”
谢泽卿懒洋洋搭在无执肩上的下巴,蕴着千年星河的凤眸微眯,眼底闪过一丝了然与冷厉。
“是魂体不稳,即将消散,却又被怨念强行束缚于世的冤魂,才会呈现出的状态。”
无执的视线,依旧牢牢地锁在翠兰那张因恐惧而扭曲的脸上。
他继续追问:“你看到它时,它在做什么?”
“它……它在笑!它对着俺笑!就在招娣的脸上!”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劈开了笼罩在古槐树下所有的迷雾。
不是在旁边,而是在身上。
无执嘴唇紧紧抿起,目光里有微光闪动,他开口问:“既然你看到了,为什么还放心地将女儿留下,自己去打油?”
翠兰黯淡无光的眼痴痴地看着老槐树,痛苦地摇着头,任由眼眶里的眼泪在脸上肆意地留下,她抬手狠狠地揪住自己胸前的衣服,悔恨道:“当时以为俺在河边洗衣服蹲久了,眼花了……”
“小师傅,这可不是简单的孩童走失。”
谢泽卿的声音,一字一顿,带着审判般的威严,“这是冤魂附体,夺舍为人!”
第26章执念难消
话音落下的瞬间,古槐树上那些血红的缚魂幡,抖动愈发得剧烈了,像是感应到了鬼帝的滔天怒火,而发出呜咽般的悲鸣。
翠兰已经彻底崩溃,瘫软在地,嘴里只剩下无意义的“鬼”啊、“鬼”的音节,眼看又要陷入新一轮的癫狂。
无执上前一步,在那片被血浸染过的土地前,再次蹲下身。
他没有去扶那个可怜在地的女人,开口宽慰道:“她没有被鬼吃掉,是被一个可怜的鬼祟暂时借走了身体。”
这句解释是一剂强效的镇定剂,瞬间注入了翠兰濒临崩溃的神经。
无执见女人的目光清明了些,他才起身,灰白色的僧袍下摆,自污秽的地面上拂过,目光投向了村子的深处,那片被暮色笼罩的,更为幽暗的地方。
冤魂会带着宿主的身体,回到自己执念最深的地方。
他的视线,直射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缩在后面,脸色煞白,一言不发的王二牛身上。
那双清透的,仿佛能洞悉一切的琉璃眸子,静静地看着他,似能将人所有的肮脏心思,都照得一清二楚。
“现在,该你说了。”
王二牛的腿肚子,筛糠似的抖了起来。豆大的冷汗,顺着他蜡黄的额角,滚滚而下,滴进尘土里,洇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干响,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村东头,李婶儿家的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
王二牛猛地一怔,像是没反应过来。
他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确认那俊美得不像话的小师傅,问的竟然是几十年前的老黄历,而不是自家招娣,那根绷紧到极限的弦,“啪”地一声断了。
他整个人都松弛下来,话匣子也跟着打开了。
“哦哦哦!李婶儿家啊!”
王二牛像是找到了主心骨,声音都利索了不少。
“那都是老一辈儿的事了,俺也是年轻那会儿,听村里老人说的。”
王二牛搓了搓手,讨好的语气继续道:“说是五九年那会儿,天大旱,地里颗粒无收,闹饥荒啊!”
“人饿急了,啥事儿都干得出来。再说了那时候思想也落后,村里几个老人就凑一块儿合计,说是惹怒了雨神爷,得拿个女娃娃去祭天,才能求来雨水。”
“后来被选上的,就是李婶儿他们家。”
王二牛咂了咂嘴,浑浊的眼睛里,竟也露出了一丝唏嘘。
“李婶儿家里,除了那个七八岁的女娃娃,还有一个才一两岁的男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