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
她今日来裴府,本有一事……
先前被老太爷的热忱邀画和杨夫人的猝然搅局占据了心神,竟将这件大事抛到了脑后!
孟令窈脸上难得浮现一丝懊恼,甚至轻轻“啊”了一声,引得裴序目光立刻关切地投来。
“我……”她张了张口,素来的从容添了一丝心虚,声音也略低下去,“今日叨扰已久,是该告辞了。只是,还有一事未及告知。”
她垂眼,避开他视线,语速飞快,“聚香楼分号开设事宜在即,我需得去一趟金陵。家父家母已经应允,我将于下月初动身,前去料理些琐事。”
金陵?
裴序眼中荡起了明显的涟漪。他身体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目光紧紧锁住孟令窈,“要去多久?”
“总得要将事情理顺才能归来。”孟令窈一一盘算道:“我们一行人走水路,如今是夏季,南风盛行,是逆风,船速快不起来,大抵要月余,抵达金陵后应要盘桓一两月光景。待归来之际,北风呼啸,亦是不顺,也要一月……”
一月又一月,她这一走,便是至少一季了。
只听她算得分明,裴序便已心知肚明,她做足了准备,今日来并非是征求他的意见,而是告知。
他一直都知道,她是个极聪慧的女子,情爱之于她,绝不会是心中第一。
裴序从未觉得这样不好,世情如此,对女子总是更苛刻些,她不囿于情爱,日子会好过许多。
“金陵……此去山遥水远。”静默良久,他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加低沉,“聚香楼新分号诸事繁杂,若有需……”
“少卿宽心,”孟令窈迎着他的注视,眸光清亮,“选址、陈设、用料,我心中已有一二章程。只是要亲自去看过才放心。”
裴序深深看她一眼。他太清楚她的性子了,锐意进取,又胆大如风。金陵世家盘桓、鱼龙混杂,她这样的行事,若无周全照拂……袖中指尖微微蜷起,然他公务在身,分身乏术。
万般担忧与不舍,最终只化作一声微不可闻的轻叹,沉入眼底那片深潭。
“我知晓了。”他颔首,语速快了一线,“金陵水陆交汇,势力盘根错节。我府中有一门客姓张,世代金陵籍贯,三教九流皆有通路,街巷关节了若指掌。他可……”
孟令窈没等他说完便笑着摇头,“少卿费心。我已与谢小姐约好同行。她幼承庭训,便是在金陵谢家老宅长大,门径路数皆是熟悉,是再好不过的向导。”
谢家小姐谢成玉,孟令窈的闺中密友,裴序自然是知道的。不若说,与谢小姐同行,反倒更叫他心生某种隐秘的忧虑。
谢小姐性情疏阔旷达,不拘小节,知己遍布京中。江南一带,又自古便是风流才子汇集之地……
裴序的唇线稍稍绷紧。
那瞬间的沉默仿佛有了重量。孟令窈看着他越发深邃不见底的眸子,心头忽然跳出一个念头。
她眉梢微挑,凑近一步低声问道:“裴序,我若推拒了你的好意……你该不会——”她故意停了停,嗓音放得更轻,似羽毛搔过心尖,“回头就暗地里遣了人悄悄跟在我后头‘照应’吧?”
裴序目光沉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近在咫尺的清澈眼眸。喉结几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
片刻,他哑声应道:“嗯。”
只一个字。
清晰明了。
孟令窈愕然瞪大了眼,是真没想到他竟就这样坦然承认了!眼中狡黠还来不及褪去,就化作了真实的惊讶。
她看着他坦然得不带一丝愧色的眼睛,仿佛在说“是,我就是要派人看着你”,又好气又好笑。
好哇,还未成亲,就连装都不装了!
没来得及发火,裴序上前半步,站在了几乎与她脚尖平齐的位置,两人衣袂相缠,他微微俯身,一错不错地看着她,周身清冽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其中,空气骤然变得凝稠而暖昧。
“窈窈,”他缓声道:“我并非疑你,只是两地相隔太远,若骤生变故……我在京中,着实鞭长莫及,叫我如何放心的下?”
裴序眼帘低垂,“我生来情淡缘薄,世间在意之人,寥寥无几。”
“……”
他实在生了双形态美好的眼睛,这样情深几许地看着人,谁又能忍心回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