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为崔夫人倒茶时,他眼底悄然闪过一抹暗色,他要是有出息,哪还能容得下一个外嫁的姑母在崔家指手画脚?
“你下去吧,我还有些事要安排。”崔夫人摆了摆手。
“是。”
崔五郎吊儿郎当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还没走到自己的院子,便见凉亭中一女子斜倚栏杆,哭得梨花带雨,好不可怜,正是姨娘孙氏。
崔五郎忙迎了上去,“哎哟,我的心肝,怎么了这是?哭成这样,仔细又犯了心疾。”
孙氏容貌只能算得上清秀,偏生了一副纤秾合度的身子,该丰的地方丰,该瘦的地方盈盈一握,又据说打小就有心疾,偶尔犯了病,伏在崔五郎怀里细细喘息,更惹得他怜爱不已。
“妾身父亲犯下大罪,险些连累五爷,妾身、妾身实在没有颜面苟活于世。”孙氏眼中含泪,望着崔五郎,哭得他一颗心都化了,哪还想得起姑母嘱咐,心肝宝贝的一通哄劝,才终于让人展颜。
“夫人,五爷……去了孙姨娘房里。”
良久,崔五夫人动了动唇,“意料之中的事。”
“那下贱坯子又说自己犯了心疾,”贴身丫鬟满脸嫌恶,“弄得整个院里人仰马翻,也就是五爷纵着她……”
崔五夫人眼睫轻颤,“都说安息香能叫人舒缓身心,咱们正得了些好的。送去她院里吧。”
“小姐,”嬷嬷突然道:“何须咱们亲自去送,只消让她知道,咱们有这等好东西便可,依她的性子,定是要强要过去的,也省得……”
脏了自己的手。
嬷嬷压低了嗓音,“那边…老奴也安排好了。”
崔五夫人缓缓点了头。
第71章攀高枝“人之遇合,岂会在高低,只在……
六月廿一,崔府门前已被各色华盖马车塞得水泄不通。
大门洞开,管家领着青衣小帽的仆役垂手侍立,满面堆笑地迎着往来宾客。
今日是崔府一年一度的赏荷宴,亦是京城高门竞相赴会、彰显身份体面的盛会。
孟令窈扶着菘蓝下了马车,立时便觉一股喧嚣裹着荷香扑面而来。
门内廊下早候着一个面容和气的婢女,笑吟吟迎上来,“小姐安好,夫人特地吩咐婢子在此恭候,您这边请。”
一路行去,但见雕梁画栋,气派非凡。碧波十顷,白荷亭亭,粉莲灼灼,微风拂过,清香四溢,端的是一派富贵清雅的好风光。
水榭临湖而筑,三面环水,以游廊相连,早已布好了筵席。
轻纱帐幔隔绝了骄阳,青砖地上又泼了沁凉的井水,辅以角落摆放的大块冰鉴,水榭内竟比外头凉爽许多。
案上瓷盘里盛着新剥的莲子,水晶盏盛着冰湃瓜果,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气氤氲缭绕,与满池荷风交织一处,清雅宜人。
实在是好大的气派,孟令窈下意识盘算起今日这阵仗要花费多少银两,心中大略敲了会儿算盘,遂得出一个足以叫人倒吸一口凉气的数字。
莫说聚香楼了,便是琳琅阁,也得许多日的进项,才足以覆盖。
她从前思量这些事情算不得多,许是同裴序待久了,不由自主便开始思索,崔氏哪里来的这许多银子?
圣上不曾赏赐,崔五郎领的是个清贵闲差,崔氏摆在明面上的产业也算不得多兴盛,如何能供得起这般花销?
“小姐,请这厢落座。”婢女的声音打断了孟令窈的思绪。
她微微颔首,随即坐下。
果然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同裴序混在一起才几日,就习得了这般思虑过剩的坏毛病。
不可不可,女子最忌多思多虑,最伤容颜。
孟令窈一番反思,举起手边茶水,轻抿了一口。
婢女安排的座位视野甚佳,目光所及,主位上端坐一人,是崔夫人。
她身着湘妃色织金宫缎衣裙,发髻光洁,仅簪一支润泽剔透的羊脂白玉凤首衔珠簪,周身不见繁复珠翠。
可在座哪个眼睛不利?一眼便瞧出,那一支簪子便价值千金。
此刻她正含笑与身旁的夫人叙话,举止温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