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序眸光在她微红耳际略一停顿,终是未问,只微微颔首,侧身做了个请的手势,“孟小姐请。”
孟令窈暗自深吸一口气,敛袖随他步入这名为“静观”的宅院。
心头原本存着几分倒要看看这“道观清修地”是何模样的想法,不想刚踏过门槛,眼前便是一片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入眼是一树树火红的重瓣石榴花,开得正盛,朵朵如灼灼燃烧的小火焰,缀满了庭院角落。假山石畔点缀着几株开得正好的栀子,几丛菖蒲临水而立,微风过处,花香阵阵。
青石小径蜿蜒其间,两侧种着她最爱的几种香草,薄荷、迷迭香、紫苏叶。正是她府中花园的布置。
她仔细瞧了几眼,花圃里的黑土还湿润着,显然是新翻新种的。
目光穿过重重花朵,准确落在了那株姿态优美的梨树下,一架精巧的秋千静静悬挂,绳索是新编的,木板也刷得锃亮。
除了少了一条小溪,这院子与她府上的园子像了足有七八成。
孟令窈轻挑了下眉,瞥了眼裴序,“原来大人这般……欣赏小女家中的庭院风貌?连栽的花都一般无二。”
记性也是真好。
裴序微怔,目光在她带笑的眉眼间停留一瞬,随即不着痕迹地滑过院内新景,“你不喜见么?”
孟令窈唇角弯起的弧度更深了些,“何来不喜?此景与我家中极为相似,看着自然眼熟亲切。只是——”
她故意顿了顿,“既是重新装饰,若有选择,我或许会在那假山旁,添几棵凌霄花,或是多开一方小小莲缸,养几尾锦鲤。人总爱新鲜,固守旧景未免无趣。”
“大人以为如何?”
站在一旁的轻舟心中暗叫不妙,可怜他们家大人,从小就没有父母教导,连讨女子欢心都不熟练!
裴序默了默,侧首唤道:“轻舟。”
“小人在!”轻舟连忙上前一步,垂首屏息。
“孟小姐中意如何添改这院子,你仔细记下。”
孟令窈见他如此,倒也不扭捏,纤指轻点,“石榴花已极好,但植株过密了些,待花落结果时恐相争养分。靠东墙那一株不妨移后三尺,让出空间。那架秋千……”她目光再次落向梨树,“树下可铺一条卵石小径,与周遭石景呼应,也免雨湿泥泞。至于莲缸……”
她略作沉吟,笑意盈盈,“罢了,地方不大,倒不如依墙搭一架紫藤,待来年春天,垂花如瀑,亦是一景。”
听到“来年春天”时,裴序眸光闪动,望着那方素净的白墙,恍惚间已见到满墙紫藤花丝垂落,如梦似幻。唇畔微微陷下去一个柔软的弧度,逸散出浅淡笑意。
轻舟边听边飞快点头,面上适时堆起为难,“小姐思虑周全,小人心悦诚服。只是小的这榆木脑袋,实在记不全这么许多精妙安排……您若得空,可否写下来,或是绘一张草图也好?这样小人依样施行,定无错漏,也免得辜负了小姐心意和这满院的新鲜花草……”
孟令窈点点头,“也好,待我回去画张简图予你便是。”
裴序闻言,目光若有所思地在轻舟那低垂恭敬的后脑勺上停留了一瞬。
轻舟眼观鼻,鼻观心,纹丝不动。
另一侧的淡月悄悄攥紧了拳头。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就这么三言两语便讨到了孟小姐亲笔绘制的图样,回头定是要郑重呈给大人,锁进私匣珍藏的!
好在他今日也是身负重任,待会轮到他回禀,也必是大功一件!
这般想着,他不由挺了挺背脊。
裴序引着孟令窈进内院,两人步入内院敞轩落座。茶水刚奉上,淡月随即快步上前,对着座上两人恭敬行了一礼,神色端肃。
“孟小姐,大人,宫宴之事,已有回禀。”
裴序颔首,示意他说。
“属下查实,那日为小姐送酒的宫女,名唤彩云。原本是别苑最末等的杂役,家境贫寒,急需银钱。宫宴当晚,因人手紧张,主事的嬷嬷见她做事还算妥帖,破例安排她到前头做事。”
淡月娓娓道来,“送酒前,文贵人的贴身宫女曾告诉过她,这酒并无问题,叫她安心去送,还给了她一粒碎银子,说事了再给她一粒。”
“彩云胆小谨慎,接了那酒壶后,因实在不放心,还自己偷偷尝了一口,见什么事也没有,才放下心来,一心想着把酒送出去,好拿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