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中尉下了死命令,济疫坊里的人,能救一个是一个,不能亏待了。
那妇人忙点头,压低声音补充:何止这个!我听我家那口子在外头帮着运东西时听来的闲话,说谢中尉为了让那些铁公鸡一样的大户出粮,那真是手段多了去了!不光是挨家挨户登门请,听说对着梁王府那位,也是不卑不亢,几句话就把梁王请得心甘情愿,捐了那么多粮!还有她弄来的那个叫口罩的白布片片,她指了指自己脸上戴着的,刚戴上是憋得慌,可你们瞧瞧,戴上之后,这坊里的郎中、帮工,倒下的确实少了!这法子,神了!更别说请来了张神医,这都是救命的大恩啊!
对对,那口罩,刚开始我还嫌勒得慌,偷偷扯下来过,结果被巡查的军爷逮住,好一顿训斥,说中尉讲了,这玩意儿是保命的!有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耳朵。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感激的话说不完。先前说话的年轻人又迟疑道:不过我也听说了,谢中尉处置相府那些闹事的门客,手腕硬得很,好像好像还见了血,一点情面没留。
这话让周围静了一下。那中年汉子眉头立刻拧了起来,瓮声瓮气地反驳:放屁!什么叫手腕硬?那是杀伐果断!那些门客是什么好鸟?平日里鱼肉乡里,真让他们趁着城里乱起来,咱们这些人还有活路?谢中尉那是敲山震虎,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这城能安稳?她是对坏人狠,可对咱们这些老实本分的,那是掏心掏肺的好!
没错!就得这样!没点雷霆手段,镇不住那些豺狼!
就是,对恶人就得比他们更狠!
大家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虽然对谢中尉某些凌厉的做法仍感到些许畏惧,但想到她在这场疫病中所做的一切,那点畏惧很快就变成了敬佩和信服。济疫坊里药味依旧刺鼻,但萦绕在众人心头的绝望,确实淡了许多,仿佛能透过这浓重的药味,嗅到一丝生机。
与此同时,济疫坊里一间隔出来的临时诊室内,灯火如豆。何颙与张仲景相对而坐,桌上摊着几卷竹简和写满字的麻纸,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墨汁混合的气味。
何颙端起一个粗陶碗,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末,目光投向对面的张仲景:仲景,这几日下来,你觉得谢中尉此人如何?
张仲景停下笔,抬起头,目光中带着几分审慎,也有一丝藏不住的讶异:谢中尉与我所见过的官吏,大不相同。疫病突发,她应对极快。封锁疫区,分设病坊,调配人手物资,井井有条。甚至拿出口罩那般闻所未闻之物用于防护,虽不知原理,效用却立竿见影。这份处变不惊,布置周密的章法,寻常人做不到。他略作停顿,更难得的是,她并非空有章法,而是真切顾念民生疾苦。开仓放粮,安定人心,不避风险亲入疫区。这份担当,令人心折。
何颙脸上浮现一丝笑意:你能看到这些,足见眼力。我与她相识稍早,此人不单有智谋胆识,更有一种旁人难以企及的凝聚力。乱世之中,既要有快刀斩乱麻的决绝,也要有润物细无声的体恤,她身上,这两者竟不冲突,实为异数。
张仲景眉头微动:但听闻她处置相府门客,手段颇为激烈,甚至动用了武力胁迫。此举,是否有伤仁和?
何颙放下茶碗,摇了摇头:张机,你行医,讲究仁心仁术。但这世道,早已礼崩乐坏。毒蛇盘踞之地,若无雷霆之威,如何能迅速扫清障碍?那些门客之中,本就鱼龙混杂,趁乱作恶之徒不知凡几。当时若稍有迟疑,任由他们煽动生事,睢阳城内必起大乱,届时遭殃的还是无辜百姓。谢中尉看似冷面,实则是在救更多的人,是为大局着眼。
张仲景沉默了片刻,眼中的疑虑渐渐散去,缓缓颔首: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谢中尉以女子之身,于此乱局中立足,确有非凡之处。他想起谢乔分发口罩时那份笃定,以及面对梁王时那份从容,心中也不禁多了几分认同。
何颙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张仲景的臂膀:谢中尉此人,胸中有丘壑,眼界非凡,绝非久居人下者。假以时日,或许真能在这崩坏的世道中,闯出一条新路来。你我能在此助她一臂,也算是为这疮痍满目的天下,尽些微薄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