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说,他自己?也清楚,他不过是梅雪坞拿来诱季承宁上钩的饵之一,与讨人欢心的玩物其实?无甚区别。
季承宁拾起落在?膝头的手帕,前几天他委实?被表妹送的一棺材……不是,一箱子手帕震慑到了,现在?看见手帕就能想起表崔杳。
江临舟随着他的动?作?看去。
小侯爷轻飘飘地握住手帕,压在?袖上。
雪白的手帕瞬间被洇湿出道深色。
季承宁漫不经心道:“脏了,改日还郎君条新的。”
“一条手帕而已,小侯爷客气。”江临舟收敛心绪,淡淡答道。
“轱辘——”
茶盏滚动?。
一路再无话。
车行至城外,又上半山,车夫道:“二位郎君,到了。”
季承宁率先?跳下车。
今日天阴,微有?薄雾,但见面前府门大?开,白墙青门,素淡至极,山林幽幽,时闻蝉鸣,甚至透出了几诡魅的清寂,门上有?一匾,写?得?十分娟秀妩媚,曰:中南别苑。
“小侯爷,请。”
季承宁点头一笑?,大?步迈入别苑。
水音潺潺,却不见流水,触目所?及皆四?时常开的花木,江临舟引季承宁往里?走,渐渐有?清风送琴音,余音袅袅,如?怨如?诉。
绕过一照壁,豁然开朗,方知别有?洞天。
季承宁眯起眼。
清寒之气顿消,华堂拔地而起,雕栏如?画,飞檐精美繁复,兼有?朦胧雾气绕身,正堂内并无烛火,而是上千颗夜明珠,宝光四?溢,天宫仙阙都不过如?此。
见二人姗姗来迟,主座上的梅雪坞忙起身相迎。
“可把小侯爷盼来了。”
陆勋、虞道嵘、罗幸之并几个勋贵子弟皆紧随其后,笑?语寒暄。
“梅郎君太多礼,倒叫我受之有?愧。”季承宁自然地错开对方的手,顺便一扯面色僵硬的江临舟,“还要多谢将郎君一路照顾。”
梅雪坞好像才注意到江临舟,笑?道:“七郎一路辛苦。”
江临舟强笑?,“幸不辱命。”
梅雪坞引季承宁上座,一面斟酒,一面笑?道:“自从我回家后,长公主殿下就狠狠训斥了我一顿,我懊悔非常,养伤时当真悔得?五内俱焚,唯恐伤害了两家和气,还请小侯爷大?人有?大?量,饶过我这一回。”
梅雪坞如?此做小伏低,倒在?季承宁意料之外。
转念想之,鸿门宴也不曾上来就喊打喊杀,遂微微一笑?,“梅郎君礼重了,先?前之举动?皆出是依律行事,而无私怨。”
“好?好?好?,小侯爷这样说,我便放心了。”梅雪坞仰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手指一转,空杯微微倾斜,朝向众人,笑?道:“小侯爷快尝尝,这是门人从塞北采买回的黑甜酒。”
所?用?器具皆是纯银,明珠华光之下,生辉夺目。
貌美侍人上前斟酒,梅雪坞又给自己?倒了盏,“小侯爷,请。”
季承宁伸手接过,酒盏相撞,他亦笑?,“却之不恭。”语毕,饮了满杯。
黑甜酒入口甜而不呛,不似寻常蜜酒那般甜腻,回甘略带梅子的青涩,香气醇润,余味悠长。
罗幸之一面目不转睛地望着季承宁,一面也端着酒杯喝了口,笑?道:“小侯爷果然豪爽。”
季承宁明眸斜乜,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罗幸之不期忽与季承宁对视,被眼波一扫,只觉嗓子陡地发烫,原是太过入神,以至于呛了口酒。
他忙以袖遮掩,身旁侍人立刻给他抚背顺气。
季承宁无趣地收回视线。
那旁梅雪坞等人不住劝酒,他照单全收,饮陈酿若饮水,连眼神都不曾迷离半分。
梅雪坞唇边荡起了抹不易察觉的笑?意。
黑甜酒虽醇美,但并非果酒花叶酒一流,实?则属烈酒,初时不显,后劲却极大?,更别说内里?还有?……
“郎君,舞已齐备,可要开始?”近侍在?他耳畔低语。
梅雪坞点头。
随着他一点头,正堂顶倏地垂下数十条两丈长的轻纱。
季承宁精神立震,下意识扣紧了袖内的火枪。
来了?
轻纱摇曳,朦朦胧胧中,竟凭空出现个人影。
此人衣饰与轻纱同色,修长的身姿几乎要隐匿在?重重月白纱中,负手持剑,看不清容貌,唯见剑锋上寒光。
下一秒,乐声起。
他随乐声而动?,剑器舞动?飞扬,身姿翩若惊鸿矫若游龙,剑光闪烁,若怒海扬波涛,静时又似湖波凝清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