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望春本就苍白的脸色此时更是惨淡如金纸,他嘴唇嗫嚅,却未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殊无己轻叹了一声,站起?身?来背负双手踱了几步,目光遥遥地望着窗外。
“这并非全是你的过失。”他经年严厉的嗓音,此时竟然柔和了起?来,“这两?年里我也未少反思?。我确实不是一个好师父。”
“不!”纪望春惊叫着否认。
“不仅是你。望山、望尘、望姚……若换了旁人教他们,他们此时的修为或许不止于此。”殊无己低声道,“师尊在世时,便常说我只顾自行参悟,不顾教义,不拘书文——你们与我不同,若强自像我一样修行,便极易限于窠臼。”
纪望春还准备再次反驳,殊无己平静冷淡的声音打?断了他。
“至于你,”殊掌门道,“你对自己要求严苛,精益求精,又时常过分鞭策。我若稍加不慎,为你指了一条歪路,恐怕你会越陷越深,滋生心魔。”
他字字一针见血,语气间更是罕有的用心良苦,然而纪望春却是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纪望春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你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些??
一直以来我们都是你的弟子?,从未有过一句怨言。你为什么?突然忧心起?了这些??
一个答案从他脑海中闪过。他心中的悲愤不平,逐渐化为了阴冷的涩然。
“其他师弟师妹呢?”他的声音忽然变得超乎寻常的冷静,“师尊也为他们介绍了别?人?”
殊无己挑了挑眉,并不知为何他会有此一问,却并未隐瞒地点了点头。
纪望春紧接着又问:“那秦昭呢?”
殊无己一怔。
“秦师弟呢?”纪望春忽然从地上站了起?来,看向他的师傅,“您也让他免了修行,回天庭跟随帝尊从头学起??”
他说完就直勾勾地瞪着师傅,只想等?到一个同样的答案。
殊掌门却让他失望地沉默了许久,才?回答道:“我想让他留在我身?边。”
纪望春倒抽了一口冷气:“为什么?他可以留下?他都没有正式拜入门内,今年年满,他就该回去?了。”
殊无己似乎也花了点时间思?考这个问题。
“秦家枝繁叶茂,昭儿不恋权术,他的父亲也不缺传人。”他竟然认真回答了起?来,“而我授业百年来这许多弟子?里,只有他与我心意?相通,一点即透。若他能常伴于我身?边,自然能倾囊相授,传艺衣钵。”
纪望春几乎听傻了眼。
他张口想要论辩——这个姓秦的纨绔子?弟,对人冷淡桀骜、轻傲不群,平素犬马华服、挥金如土,除了一张锦绣华章般俊美的面庞外,每一点都是殊掌门平素最看不上、最厌弃的。怎可仅仅因为天资超群,就不顾人品秉性地成为师尊唯一的徒儿、三清未来的掌门?这不是太无情、太肤浅了么??
自姓秦的进?山门之?后,短短三年间,殊掌门冷脸动戒法的次数比以往十年加起?来还多,此人竟能如此奸险狡诈,转瞬间便蒙蔽了师尊,让师尊视他为唯一的传人!
殊无己见他经久不答,面上却是颜色多变,不免问道:“你还有何疑问?”
虽是问句,声音却冰冷坠地,不容辩驳。那些?告状的话涌到纪望春嘴边,便再也吐不出来了。
“师尊说过,最不喜权术之?人,才?是最应该执掌权柄之?人。”他费尽心思?地从师父的话里找出了最后一点漏洞,试图劝殊掌门放弃这个念头,“秦昭或许更适合他的帝王天家,师傅还请三思?。”
殊无己哑然。
纪望春这一次倒是确实指出了他自己都未觉察到的漏洞。
他站起?身?来,在窗前缓缓地踱了几步,青色的窗纱使月影变得更冷,也更明澈。
“你说得不错。”殊掌门最终开?口道。纪望春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他接着说,“要留秦昭,也不是为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