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大德颔首道:是。
夜风急催,远际雷声遥遥连响,暴雨说下就下。
坤宁宫廊子上的灯笼被风刮得乱晃,雨斜泼过来,扑灭不少明光。
大宫女萍儿急匆匆到了寝殿前,今夜在殿内伺候的一众小宫女鱼贯而出,她拉着一人问:娘娘歇下了?
小宫女欠身道:回萍儿姐姐的话,娘娘刚洗漱完歇下。
萍儿挥了挥绢子说:去吧,今夜我在里间伺候。
这群宫女走完,萍儿叩响殿门。
寝殿里留有一盏烛火,周皇后的声音隔门响起:何事?
萍儿说:娘娘,是奴婢。
周皇后说:进来吧。
萍儿进了殿,在桌案上重新掌灯,护着飘动的烛火往红木凤雕拔步床前走,停在帐外,周皇后就坐了起来。
娘娘,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说不当说。
周皇后离了平翠,萍儿便算她近前的亲信,以前是为平翠,才一直将人压在下边没提上来,如今平翠一走,萍儿就得宠,这丫头素日里不爱多嘴,有事定是紧要的事。她想过这些,在帐内道:既是有事,你直接说便是。
萍儿把烛火放到一旁小几上,跪坐在外头,小声道:娘娘知道我那个对食小顺子吧?他今夜提早下差了
周皇后说:哦?
萍儿道:奴婢问他为何提早下差,他悄悄告诉奴婢,是锦衣卫秘密接了忠义侯府的人进宫,在官家寝宫面圣。
周皇后闻言立时挑起帐,坐到床边说:陛下夜里传于延霆?
萍儿神色复杂道:还有一人,于家六小姐。
周皇后拽着中衣下摆,赤脚才在脚踏上,脑中飞快思索此事。
自年关上稽查百官,督察院那个唐绮的亲信,把二十四衙门里头她刚培养起来的暗线都给挖了,以至于她现在费劲往皇帝身边塞人,怎么都塞不到近前,锦衣卫盯得太紧,皇帝那里,她能得到的要紧消息少之又少。
这可真是个大好机会啊!
周皇后垂首笑道:萍儿,你那个对食,小顺子,是曹大德的干儿子吧?
萍儿如实道:是。他给曹大德当干儿子好些年头了,今夜他还说,不仅他提前下了差,曹大德也没在官家面前讨到好呢,出来的时候在他面前也是骂骂咧咧。
骂骂咧咧?周皇后疑惑道:他是官家面前的大红人,这些年一直稳坐总管大太监的位置,有什么可骂的?
萍儿说:官家那个人,娘娘也是知晓的。曹公公在官家近前当差多年,就是条饿了喂口饭的狗,他穷得很,都中老母亲去年冬日就病了,今年这半年来,他没少抱怨,官家少给赏赐,他的俸禄还被户部拖欠,像是积怨已久。
周皇后忽地想起来,先前每次曹大德来坤宁宫,得了赏赐那副见钱眼开的样子,这些事儿她是听过些的,但曹大德始终只愿替她办些无关痛痒的小事儿。
这人能不能撬动,一时半会儿她还摸不准。
周皇后沉思一会儿,又问:可有同你说官家召见于家人,是为什么事吗?
萍儿被这话给问住了,摇摇头说:锦衣卫送到人,官家就将里头伺候的内宦全部散了,具体什么事儿,只怕连曹公公都不知晓。
长巷刺杀才刚过,刑部还没给御林军量完罪,哪些人要被革职查办的还不知道,这时候,成兴帝召见于家人,难道是摘了唐绮的牌子,要敲打于家?
周皇后叹了一口气,倾身看向萍儿,轻声道:明日你出宫一趟,帮本宫去请大皇子妃入宫来。
锦衣卫护送马车出宫,七拐八绕回的忠义侯府。
于红英的随侍和府中下人都在前院等候,见了车架纷纷松了一口大气。
下人们撑伞,于延霆阔步跨进侯府的大门,吩咐左右道:书房点上灯。
有几个女使冒雨先上廊庑,于延霆亲自推着于红英的轮椅,沿路过去,见四下府兵都在往他们这边瞧,便一路板着脸没有做声。
等进到书房,人都退走了,门一关上,于延霆才道:今夜的事,想来想去咋那么古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