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院。萧镶月闭目凝神,手指翻飞,淙淙琴音从指尖淌出。
学校刚放寒假,他有更多的时间与师伯研习音律。正在弹奏新做的一首古琴曲。
琴音切切,似婉转叹息,又似殷殷呼唤,撩人心弦。师伯端坐闭目聆听,突然睁眼,气血翻涌,呕出一口鲜血,溅在花白的胡须上,捂着胸口,颤声道:“月儿......月儿何故作此悲音?此调伤心神......更伤身......”
萧镶月沉浸在琴音中,猛地睁开眼,大惊失色,连忙扶住师伯,声音惶急:“师伯怎么了?月儿......只是随心而发,并不知此调伤身。”
师伯艰难道:“琴曲重在意境,意境由心而生。月儿心里有苦,可哭,可喊,可发泄出来。切不可如此黯然神伤,悲凉压抑。长此以往,难免心神俱损......”
萧镶月急得跪了下来,哽咽道:“月儿并非故意的,只是心有所想,不知不觉就做了此调,月儿知错了!”
师伯缓过一口气,沉声道:“音韵如人语,可以解读;亦如人之心绪,可以对话。月儿既神思不属,便暂时不要谱曲了,以免伤了身子。”
从西院出来,外面下起了蒙蒙小雨。萧镶月心里默念师伯那句“音韵如人语,可以解读。亦如人之心绪,可以对话”心中怅然。
三虎气喘吁吁地跑来:“小少爷......阿晋带着几十个哥哥在城北杨柳坪,与那关家少爷,打起来了!”
萧镶月一惊,顾不得下雨,骑上马背,往城北奔去。那天关三少在校门口拦住他,他还没有搞清楚怎么回事,黑柱和阿峰便冲上来把人打了一顿。他肤色本来就白,吓得脸色惨白云云,纯属胡诌。在寻芳阁门口,也是阿晋先动手。现在还要巴巴地上门寻仇,也实在太霸道了些。想着这都因他而起,萧镶月心里便有点着急。策马在雨中跑得飞快。
城北杨柳坪。场面一片混乱,四五十人打得正酣。有的赤手空拳缠斗,有的手持器械挥舞。一半的人已经挂了彩,还有人躺在地上嗷嗷叫唤。萧镶月大声叫众人住手,声音淹没在一片打杀声中,没人听他的。见喊没用,他便抽出腰间的玉箫,呜呜吹奏起来。
箫声袅袅,不绝如缕,仿如来自碧落琼霄的仙曲,轻柔,涓细。似有冰泉之气,又如和风抚慰。众人听闻这箫声,先是放缓了打斗,而后渐渐住手,场上一时安静下来。爆戾之气慢慢消散,有人心下茫然,方才为什么要打架?为何会怒气冲天?没受伤的扶着受伤的,垂头丧气,各自黯然离去。一场打斗在清丽回旋的箫声中消弭。
众人策马往回。刚刚几乎都是对方在被动挨打,护庄队的弟兄只有两人受了点轻伤。程晋奇道:“月儿,你方才吹的那是什么曲子?明明我们打得正过瘾,怎么听到人耳朵里就不想打架了?”
萧镶月道:“这是战国时遗留下的一段残谱,名叫《安和曲》。
师伯与我重新续上了后半阕。据传古时有一位异人在战场上吹奏此曲,便使双方偃武息戈,休兵束甲,成功消弭了一场战争。我们修订的此曲,虽未有停止战争的效力,也可使人戾气尽散,情绪平和,心中恨意冰消雪融......“话音未落,身形一晃,就要摔下马来。程晋离他最近,吓了一大跳,赶忙一把扶住。才看到他这回真的是脸色惨白,气若游丝。
病如山倒,来势汹汹。
萧镶月前段时间为筹备学校的表演节目,劳心劳力,耗了不少心神。加之情绪郁结,一直在强撑着。又骑马淋了雨,几重夹击,病势便沉重起来。一连几日高烧不退,水米不进。烧得迷糊了就一直云哥哥云哥哥的唤,唤得人心都碎了。春妹急得直掉眼泪,师伯也在一旁捶胸顿足,说早知道月儿忧思伤身,就应该多劝解些。请了好几个郎中,住在庄子把脉诊治,日夜守候在床头,苦药大碗大碗地灌下,七八日后,烧才渐渐退些。仍是虚弱憔悴,吃不下东西,病骨支离,小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大夫说小公子脉象虚浮,缓弱无力,当是忧思成疾,耗了本元,只能慢慢调养,开了些扶正固本的汤药,服了十几日也不见什么起色,每日只恹恹的躺着,连起床的力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