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母闻言,当即踉跄起身,不顾一切冲进了产房。
姚舒霎时红了眼眶,一把拉住产婆,将一叠银票塞进她手中:“嬷嬷行行好,再救救这孩子。定会有法子的,万万不能放弃啊!”
产婆望着染血的银票,为难道:“夫人,不是老身不肯尽力,实在是小娘子心神涣散……她年纪小身子弱,若能再提住一口气,或许还有希望……”
姚舒慌忙拭泪,连连点头,拉着产婆又回到房中。沈识因与姐姐也紧随而入。
一进屋,只见江灵瘫在榻上,汗湿青丝,气若游丝,连眼睫都无力抬起。身下锦褥浸透鲜血,触目惊心。
江姨母伏在床沿哭得肝肠寸断,一声声唤着江灵的名子。可榻上的人儿依旧面色灰白,连换气都艰难。
满屋子的人心急如焚,却束手无策。
沈识因含泪走到床边,俯身紧紧握住江灵那被冷汗浸透的手,柔声唤道:“灵儿,你睁眼看看,我们都在这儿守着你呢!定要撑住啊!我们灵儿这般美好的姑娘,怎舍得就此离去?”
她轻抚着江灵苍白的脸颊,声音愈发温柔:“还记得小时候姐姐寄住在你家时,你说长大后要开一间甜品铺子,要做天下最精致的糕点。那时你说,等铺子开张了,姐姐就能日日尝到香甜的糕点。”
“如今你快些平安生产,将身子养好,我们便在京城开一家点心铺子可好?到时你不仅能养活孩儿与母亲,也能让姐姐随时尝到你的手艺。”
“我们灵儿最是伶俐聪慧,定能将铺子经营得红红火火……”
沈识因泪落连珠,一字一句皆浸着温情。
江灵在迷蒙间缓缓睁开双眼,待看清眼前人,泪珠便无声地滚落下来。她唇瓣轻颤,气若游丝地道出一句:“姐姐……对不起……”
时至今日,江灵仍对当初与许夙阳的事,对沈识因感到愧疚。
沈识因听得心如刀绞,轻抚她苍白的面颊柔声宽慰:“傻丫头,何必再说这些?姐姐只盼你好好活着,坚强地活下去。我们再试一次好不好?你握紧姐姐的手,再使把劲……”
江灵颤抖着握住她的手,泪水浸湿了枕畔。那憔悴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碎。
江姨母望着女儿这般情形,更是悔痛难当。若不是她当初贪恋富贵,又何至于将亲生骨肉推入这般境地。
许是江灵心底终究存着怨,当母亲想要握她的手时,竟被她无力却决绝地挣开了。
姚舒端来温热的米粥,小心喂她咽下几口。得了这少许滋养,又听得沈识因与沈书媛在身旁声声鼓励,江灵渐渐凝聚起几分意志,重新开始使力。
可胎儿卡得久了,每一下挣扎都伴着加倍的剧痛,直疼得她浑身战栗,鲜血不断从身下涌出。
沈识因一面握紧她的手鼓舞,一面望着这惨烈景象,只觉心痛又恐惧难当。
母亲与姐姐是经历过生产的人,尚能镇定相助。可沈识因新婚不久,何曾见过这般场面?
这哪里是生孩子,分明是在鬼门关前搏命。
眼见江灵满面涨红,汗如雨下,痛得唇瓣咬出血痕,身下锦褥早已被鲜血浸透,她看在眼里,怕得手都在发颤。
其间江灵几度痛厥过去,幸而终是熬了过来,顺利产下婴孩。
待那声啼哭响起,她已气若游丝,仿佛半条性命都去了。
产婆抱来个白胖男婴,瞧着倒是康健。
江灵服过汤药,缓了许久才堪堪提上一口气。她望着身旁白胖可爱的孩儿,不由落下泪来,喃喃道:“若是夙阳哥哥在……该多好。”
夙阳哥哥……
许夙阳那般算不得君子的男子,此刻在江灵心中却成了最深的念想。
可人世际遇,从来都由各自选择造就,走到这般境地,又能如何?
沈识因与母亲、姐姐一直照料到深夜,待江灵安稳睡去方才回府。
沈识因踏入院门,却见陆呈辞仍未安寝,正执着灯在廊下等候。
陆呈辞见她神色憔悴,立即上前握住她冰凉的手。
虽因男女大防不便亲去探望,他早已命嬷嬷送去了银钱与补品。此刻瞧妻子满面倦容,不由温声道:“沐浴的热水已备好,灶上也温着膳食,先去梳洗用些饭菜可好?”
沈识因衣衫上还沾着点点血迹,经过白日里那番惊心动魄,至今心神未定,手足一片冰凉。直到见了陆呈辞,才稍稍缓过神来。
她轻叹一声道:“从前只听闻妇人生产凶险,今日亲眼见了才知,竟是这般九死一生的光景……若江灵方才意志稍懈,只怕母子都难保全。”
说着不由垂下头:“江灵实在命苦,年纪轻轻便遭这般磨难。生在那样的人家,父亲行事不端,兄长唯利是图,母亲又糊涂不清,生生将她推入火坑。如今弄得这般狼狈,险些连性命都搭进去……许夙阳倒好,剃度出家便一了百了
,独留她孤儿寡母相依为命。”
“虽说她身上的病症渐愈,可这般年岁带着幼子,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熬下去?这得要多大的勇气才能撑得住……姨母除了整日垂泪,半点也指望不上。”
她越是细想,越是心酸气闷,为江灵这般坎坷的命途痛惜不已。
陆呈辞见她愁容满面,知她素来心善,总将旁人的苦痛都放在心上。
他轻轻为她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发丝,温热的掌心抚过她紧蹙的眉间,柔声劝慰:“幸好挺了过来,我们日后多帮衬些便是。先去沐浴更衣吧,再用些饭,会放松些。”
沈识因轻轻颔首,依言起身。待沐浴归来,换上洁净衣衫,浑身顿觉松快不少。
陆呈辞已备好饭菜,正静候着她。
她坐下用了些热食,这大半日下来总算吃了顿安稳饭,心绪也渐渐平复。待用完膳,她便倚上床榻歇息。
陆呈辞随之躺下,自背后轻轻拥住她,见她神色倦怠,便抬手为她揉按额角,直至她渐渐沉入梦乡。
这般真切地将心爱之人揽在怀中,只觉无比踏实。沈识因被他这般紧密环抱着,也感到分外安心。
此后数日,沈识因常去探望江灵,见江灵渐趋安稳,终于安心下来。只是这些时日来,她虽容得陆呈辞亲近,允他亲吻相拥、同榻而眠,却始终不愿再行云雨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