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棠年少时出入皇宫,自问了解徐贵妃跟太子秦逸寒的为人,更何况当今贵妃并非盛朝人,她之所以来盛朝做贵妃只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南疆能够崛起,对圣上能有多少真心,至于太子,昔年因为爱慕谢思琦强留她在京中,又在太子储君之位不稳固时娶别的女子为妻,若圣上真是感染了时疫,徐贵妃跟太子未必愿意亲自照顾,更甚至盼圣上早日殡天,如此秦逸寒一旦继位,徐贵妃就可以把持整个朝堂了。
相反,若是这时有哪个皇子或者妃嫔亲力亲为照顾圣上,一旦圣上化险为夷,那势必会对此人进行嘉赏,将来之事不定,她们也只能赌一把了。
谢无宴目光微深,语气有些淡,“殿下还在幽禁中,没有圣上传召,还不能轻易出东宫。”
“但徐贵妃已经张贴皇榜,若是谁能想出治疗时疫的方子,就封他为‘医林圣手’,入太医院。”
可惜谢无宴虽文武双全,擅诗词歌赋,却不通医术。
温棠瞬间明白他的意思,嗓音轻柔,“若圣上真是感染时疫,那皇宫上下定是人人自危,若是这个时候有人能给出时疫的方子呢?”
“你是说”谢无宴若有所思,低头看她。
温棠微微一笑,眸光如水般清澈,定定地望着谢无宴,“二十年前,范阳一带曾感染过时疫,伤亡人数高达数百人,范阳知府也病倒了,当时朝廷派去的大官迟迟未到,所以外祖父连夜带着数十名郎中钻研医典古籍,得出了一张方子,起初也不知道这个方子有没有用,但在朝中派来的官员到来前,范阳时疫已经被控制下来了。”
谢无宴掩在袖子里的指尖颤了下,“请卢公子过来。”
卢范听说谢无宴找他,一口水呛了出来,新婚夫妇第一日不是如胶似漆,难舍难分吗,怎么还请他过去。
在卢范到来之前,谢无宴带着温棠去给谢三叔请了个安,谢三叔让人给了温棠一个大大的红包,说温棠是谢家的女主子,以后谢家的事皆由她做主,听说圣上病重是因为感染时疫,谢三叔目光闪了一下,唇角凛冽,“所以你们是打算先发制人,找到药方,若圣上化险为夷,平安无事,你们便跟圣上说这个药方是逸尘给的。”
谢无宴一手扶着温棠的腰,一边语气温和地跟谢三叔说了自己的想法。
谢三叔:“无宴,这个法子是好法子,但你们这种做法是在赌,你们知道吗?”
依着当今圣上的性子,等他身体好了之后,他未必会认,更甚至会怀疑谢无宴居心叵测,联合秦逸尘做这个局,就为了能解秦逸尘的幽禁,若是徐侑卷土重来,栽赃时疫一事是因为谢无宴一手主导,那谢无宴在朝中的地位可能会受到影响。
谢无宴姿态犹如清风朗月,唇角始终挂着温雅的笑容,“三叔,圣上当初对谢家动手,纵然有徐贵妃的缘故,但也未必没有圣上在背后的推波助澜,当日大败南疆,我本可以很快回京,但还是耽搁数月,有时,成与不成只是在人的一念之间。”
谢三叔目光微敛,所有想说的话都化成一句叹息,是啊,荣华富贵与抄家流放何尝不是只在帝王的一句话,就像徐贵妃,哪怕手上沾了那么多鲜血,只要圣上愿意相信她,愿意宠着她,那她就算做尽了坏事,也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宠妃,同样,只要圣上对你心怀不满哪怕你什么错都没有,圣上要你死,你也不得不死,既如此,那确实是可以赌一把。
当年之事,谢家何错之有,圣上万死都不能弥补谢家一众人等跟朝宁七年因与谢家交好被牵连的三大家族的亡魂。
夏家,何家,宋家,可怜宋家世代忠良,靠一长女撑起这个门庭,只可惜到最后,不仅宋家长女也没保住,宋家小女也没保住,因此在听到圣上病重的消息,谢三叔心里升不起半丝波澜,但在听到谢无宴夫妇的打算时,谢三叔为这几个小辈担心,他叹了口气。
府中四处都是红绸带,红灯笼,看着极其喜庆,从府外的巷子到府中正房,一路都是红地毯,还有些许的鞭炮残渣。
卢范一直待在驿馆,足不出户,是来了谢府之后才知道圣上病重昏倒的事情,“圣上怎么忽然病倒了”
莫非是老天都看不下去当今圣上跟徐贵妃的所作所为了。
“是因为时疫。”温棠容颜本就清丽姣好,成婚之后更是多了几分娇艳,像花一样,她抿了抿唇,开口:“表哥,我……”
她一开口,卢范就知道她想说的是什么,折扇一摇,似笑非笑开口:“妹妹说的是那张方子吧?”
“徐贵妃已经让人在城外张贴皇榜,若是有谁能拿出时疫方子,便封他为‘医林圣手’,入太医院。”
这只是徐贵妃给的赏赐,圣上龙体若是恢复,自然还有别的赏赐。
“那要是一直没人给出时疫的方子呢?”
时疫,是能要命的。
当今圣上冷酷无情,贪恋美色,昏庸无能,种种手段怎配做一国之君,卢老爷子手头是有方子,但卢范……
谢家有多少条命是无辜被葬送的,他不信谢无宴心头不恨,说句大逆不道的,既然恨,又为何要救呢。
“表哥你忘了,圣上病重,太子监国,把持后宫的人是徐贵妃,把持朝堂的人是徐丞相。”
言外之意是就算皇上驾崩,秦逸尘也不可能坐上皇位,只有圣上在放秦逸尘出来,还先皇后一个清白,秦逸尘才可以名正言顺坐上那个位置,因为他本来就该名正言顺登上那个位置。
卢范理智逐渐回笼,他将折扇合拢,说:“刚刚确实是我考虑欠佳了,幸好祖父跟祖母还在驿馆,方子现在肯定还在范阳,但这个方子是祖父联合他人想出来的,他应该还记得方子,妹妹跟妹夫随我走一趟吧。”
“你们想要那张医治时疫的方子”卢老爷子已经云鬓斑白,方圆脸,八字眉,长相威严,但又透着股亲和,他捋了捋胡须。
温棠浅声回答:“是。”
卢老爷子翘起胡子看了她一眼,他对这个外孙女一向宠爱,她提的要求就没有不答应的,“那棠棠,说说你们的计划吧。”
温棠与谢无宴对视一眼,谢无宴目光含笑,对她点了点头,温棠便将自己的想法跟计划给卢老爷子说了一遍。
卢老爷子没说“好”,也没说“不好”,“那你们打算何时拿出这个方子”
谢无宴不躲不闪:“后日。”
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谢无宴面色淡然,温棠眸光轻轻眨了眨,卢范一颗心提了起来,卢老爷子视线移动一圈,摸摸下巴,吹胡子瞪眼,“棠棠来替外祖父磨墨。”
温棠莞尔浅笑,声音像百灵鸟一样清脆好听,“谢谢外祖父。”
“少贫嘴,你的要求,外祖父何时没有答应过。”
圣上病重,养心殿内室跟外间被隔离开,所有进内室的人脸上都蒙了一层面纱,除了后妃,御医,以及养心殿的人,朝中重臣,其余人想要进去必须得到徐贵妃允许。
圣上昏倒的第一日,张妃便求徐贵妃前去侍疾,徐贵妃虽不喜欢她,但也“感念”她一片痴情,同意了。
但徐贵妃日日都会过来问及圣上的龙体情况,“徐太医,圣上龙体如何了?”
徐御医已经面容枯槁,脸色青紫,腰都挺不起来,“圣上昨夜醒了一次,又晕过去了,贵妃娘娘,圣上龙体欠佳,每日只能进些清淡的粥水,发热反反复复,长此下去不是法子,还望贵妃娘娘想想办法。”
“徐太医放心,本宫已经张贴皇榜寻找医术高明的郎中,太医院的御医也是没日没夜钻研医术,相信很快就能研制出药方。”
等回到坤宁宫,徐贵妃马上传召了朱砂,“你确定圣上昏迷不醒是因为时疫,而不是因为别的”
朱砂:“贵妃娘娘放心,圣上高热不退,昏迷不醒,确是时疫所致,若是中毒,定不会发热。”
徐贵妃悄悄松了口气,仪态优雅地舀了一勺燕窝,燕窝还没入口,伺候的婢女匆忙跑进来,“贵妃娘娘,谢大人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