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清宁显然也被他表现出的真挚哄到,只不过她两眉紧锁偏了偏头,好似一瞬间想清楚了后果,望着他乖顺的应下。
“多谢殿下替清宁忧虑,少主很好,我是愿意的。”
二者相顾无言,静默了好半晌,越清宁垂着脑袋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也就忍不住抬眼观他面色。
只见这向来游刃有余的寿王殿下,离她如此之近却遥遥的望着她,像是隔着层纱似的看不透她人。
她心底里咯噔咯噔的直跳,心想莫不是哪里说错了什么话。
然而两人之间还未分明,绕过长廊的丫鬟过来通报,说长公主殿下正在等着越家姑娘过去。
如此,二者便就要在这里分开,越清宁告辞先行离去,却在一段路后还是朝后瞥了一眼。
环侍的人群中央,他的眼睛如同鹰隼,直直的透过众人盯在了她的脸上。
像是还未得解的执念逐渐生了根。
——
到了长公主的暖阁里,那份被注视的悸动还未从心底消除,她很久不曾有过这样的胆战心惊,她有些看不懂,分明也不是恶意,但他那眼神隐隐藏着几分恨。
他为什么总是这样瞧她呢?
越清宁将帘子落下来进入满室药香的内阁,长公主正倚在床边,手里逗弄着一只文鸟,看上去倒不像是尚在病中的模样。
这病已经装了半月有余,却还不见好转,这子侄俩的心思谁也猜不明白,瞧不清楚。
正见她进来,长公主命人将鸟儿送了下去,拍拍被子叫她上前。
“清喆好不好?你娘亲可担心的吃不下饭了?”
越清宁不敢隐瞒据实告知,自疫病这事终了,母亲强撑着越府许久,一时松懈下来百病缠身,现今头痛的连起床都不能,济元堂的汤药一日三送,几乎日日不停。
长公主闻言哀叹一声,攥着她的手捂着掌心,急得眉头也要皱在一处。
越清宁忙道:“母亲的头风是旧疾,殿下无需为此担忧,待这段时间过去,自然就会好转。”
如此再劝也打消不了长公主心中的忧虑,她分明是为了越家安稳,没想到阴差阳错的半点也没给阿宁帮上忙。
这孩子脾性至纯,恐怕一时要钻牛角尖的。
想到这她再次叹了声,拍了拍清宁手背。
“这次是我不好,你母亲那里我自会去开解,你在这里便不用操心这些事,只安安稳稳陪我过好这个忌辰便得了。”
说着话,轻巧的掀开被子这就要起身下地,越清宁被她吓了一跳,连忙将人扶住。
谁料这位病中的长公主殿下,勾起唇角拍了拍她的胳膊,一捋袍子,精神焕发的站在地上,连一丝摇晃也没有,平稳的缓步迈出了房门。
越清宁心底的疑惑藤蔓一般缠绕在一起,但终归是跟着人走了出去。
一前一后,一老一少就这么行过庭院,走入了那方燃着香烟的祠堂。
室内的光线被窄小的门框方住,剩下的那点亮光,显然不足以照亮宽阔幽深的室内,而在最中间,还残留着佛像印记的轮廓下,一只小小的木牌立在正当间,与这满室的琳琅显得如此格格不入。
长公主自走进来,再也没回过头,顺手抽了三支香,向着摆放牌位的灵台跪下。
越清宁也随她跪下,心中因曾听闻他的过往,也生出无限哀思。
仿佛这人生长在记挂他的亲缘血肉里,只要念起他,关于他的故事便不算终结。
长公主领她跪着,垂眸低触下,空气里暗暗流淌着的无尽思念,也于静默中感染着她,她忍不住垂头向这位舅公诚心许愿,想他多多去长公主梦中宽慰一二。
然她的心思藏在心中默念,旁侧的长公主却于袅袅香烟中念出了声。
“晢哥,你要护佑我得偿所愿,你放心!”
“欠了你的人我一定要叫他尽数偿还!!”
犹如棵树,外面掩饰的干干净净,可地下深埋着的根系,纠错交缠着死死扣在一起,这一声里像是将整棵树浑然拔起,显在外面的那些不见天日的恨意淅淅沥沥的带着泥土,就这么被明晃晃的翻了上来。
叫初次观之的旁人一脸错愕,心慌不已。
而越清宁偏是那个初次触及隐秘的旁人,她乍的张开眼,心惊的朝外头看了看。
四下无人,长公主那声里带着的憎恶破开静谧,好似要将前尘往事翻出来似的执拗,惊得她也手足无措。
然而当事之人,好似并不在意被她听了去,说完心里话,向着牌位三叩三拜,恭敬的将香烛插进炉里。
谁欠了舅公?欠了什么?
越清宁直觉这其中的秘密非同一般,因此也无法率先开口。
但长公主好似早明白她的忧心,淡淡道:“清宁不想知道是谁害了你舅公吗?”
越清宁下唇慌张的抖了抖,她想,但又不想。
正在这时,门外却突然传来一声通传。
“陛下驾到!”
越清宁腾的起身,心中又慌又怕,这是她这两辈子以来第一次见皇帝。
正胡乱思索着,却见长公主闻声,连起身都不曾,仍是端端的跪在原地,仰头闭眼静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