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目光汇集之处,走进来的是一个顶着金色乱发的年轻人。
不仅头发乱糟糟的,他的脸上也蹭着没擦干净的黑灰,一看就是刚救完火赶过来的。埃利奥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发现他身材矮小,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甚至可能还要年轻一些;如果不是注意到这位走到哪儿,哪儿就呼应地响起一片或是倾诉、或是感激的轻轻声响,还有当他拉着伤者的手,听他们说话时那紧皱的眉头和肃穆的神情里透出来的一股“保护者”特有的悲伤和愤怒,埃利奥大概就会被他过分简朴的衣服骗了过去(那上面还打着不少补丁),误以为他是随便什么人了。
“那就是乔托。”神父说。
他这么说着,仿佛这个名字有一种天然的份量。
所以那就是乔托。埃利奥想。
“他身边的是加特林,”神父喝了口汤,“虽然脾气急了点,但也是个不折不扣的好人。”
红头发的加特林和乔托差不多一个扮相,都是刚从火场下来的狼狈。他一转头,就看到了正在望着他们出神的埃利奥,接着就对乔托低语了几句什么。然后,乔托也从遍地伤者中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他们在看什么?”埃利奥问神父。
神父脸上浮现出一个神秘的微笑,“你。”
埃利奥觉得自己只是一愣神,乔托竟然就已经冲了过来,甚至以一种出奇的敏捷捉住了他空着的一只手,满眼发亮地望着他,“我都听说了!要不是你在这里,今天的伤亡恐怕只会更糟糕。哎呀,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加特林也跟了过来,神情平静,看起来是对乔托这样子习以为常。埃利奥倒是被他的热情弄得不知所措起来,连忙缩回自己的手,“这没什么。”
大概是看出他的尴尬,乔托也笑眯眯地松开了他的手,像他们那样盘着腿就地坐了下来。修士总算找到机会,见缝插针地塞给他们食物,乔托也不推辞,一边熟练地啃起板砖一样坚硬的面包,一边转而对神父说,“火救下了,只不过房子烧了很多。我告诉他们先休息一晚,明天再把房屋建起来,反正一天也搭不完。”
神父只说,“很好,很好。大家想必都累坏了。”
“只是要麻烦您再收留他们一段时间了。”乔托不好意思地说。
“神是我们的避难所,是我们的力量,”神父也不推辞,“是我们在患难中随时的帮助。”
他们说这几句话时,用的是托斯卡纳语,这种语言更接近埃利奥所说的21世纪的意大利语。加特林不参与对话,只是默默地啃面包。埃利奥本来只打算礼貌地看他一眼,却一不小心就被他脸上鲜艳的火焰纹身吸引住了目光,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加特林就忽然抬起头,对埃利奥说,“今天的事情要谢谢你。”
他说的是西西里语,乔托于是笑眯眯地替他翻译,“他说谢谢你。”
埃利奥点了点头,“请告诉他,我说‘不用谢’。”
乔托转告了这句话,然后问埃利奥,“你从哪里来?”但看到埃利奥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他立刻就不问了,转而殷切地邀请埃利奥到他家去挤一挤,暂住一晚。埃利奥倒是想说他可以和其他人一样睡在修道院的屋檐下,但身体还是很诚实地立刻点头同意了,当晚就住进了乔托漏风的小屋里。
“我们打算明天再修屋顶,”乔托幽默地说,“今晚就先看看星星吧。”
加特林始终没有开口,埃利奥猜测他不会说托斯卡纳语,所以一言不发的。但当他也在床上盘腿坐下,和乔托一起看着埃利奥的时候,刺客就意识到了什么。
“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火焰吗?”乔托开门见山地问。
为了防止吓到埃利奥,他很有诚意地先一步点了自己的火。那是一种埃利奥很熟悉的橙色火焰,在星空下相当美丽地跳跃着,照亮了三个人的脸。加特林也短暂地点起了他的火焰,鲜艳的红色汇聚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