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隋和光善待隋朱,舅舅爱屋及乌,对隋朱也相当包容。
当时的隋朱还没抽条,两年摸爬滚打,还是姑娘一样的瘦弱体形,面容清秀,隋和光想不到这是条中山狼。
隋朱十分卑微真诚,说他不需要舅舅想起自己,不需要落自己的名字……只要信到了,他的心意就到了。
隋和光看了信,确实是单纯表达思念,就代隋朱寄出。
这封信半路被南方軍偷换,內容变成邀請见面,引诱隋和光母舅过来南边。
——隋朱拿舅舅的命,做了投靠南方的敲门砖。
不过隋和光也报复回去,截到了逃跑的隋朱……可惜手雷没能要隋朱的命,南方軍就来了。
他们之间有过死仇。
现在隋朱在北平监視,隋和光很难脱身。
怎样解决这麻烦?
两人约在六国西餐廳见面。
玻璃彩窗把夕照滤成一片朦胧的金,廳內水晶灯折射温润的光,银器与瓷盘轻碰,空气里浮着咖啡香、雪茄烟和香水气息。
这里是洋人的天地,軍队的手伸不进来,任谁也不敢公然携武装闯入。隋朱跟隋和光一样,身边只带了两三人。
隋朱穿着一件酒红风衣,内里是黑衬衣,布料偏硬,讓肩膀更宽。
傍晚,教堂扑棱棱飞回来一圈鸽子,外边打的昏头暗地,租界其乐融融、绅士女士优雅从容,好像谁都不是侵略者的后代、没有在别人的国家撒泼。
隋朱选了一处靠窗的方桌,正对街道,身后靠墙。隋和光来之前拿到西餐廳的地图,这里走几步就是后厨,有一道暗门直通巷道。
亲信跟他们不在一张桌,隔几位就座,谨慎地监視。
隋朱端起酒杯,朝隋和光一倾,含笑开口:“听说四弟干了你。”
相当疯狂的开场白。
“四弟”这称呼讓隋和光愣神了一会儿。
他知道玉霜废了隋翊的手,把隋翊扔在了荒山,之后的事隋和光没有关心。
他当时一心都是玉霜。
隋翊跟隋朱搭上了線——隋和光立刻有了猜想。隋翊向来是两边倒,大概在北方军的时候就勾結上了南方。
仗打起来后,军情处权力渐渐大了,一时间风头盖过中情局(负责监控党内行政、控製社会舆论)。隋朱本人没有背景,想扩张势力,三教九流都得招揽。
看来隋翊非但没死,还混进了军情处。
隋朱为什么要提隋翊?隋和光跟谁睡觉,与他什么关系?
隋朱眼神毫不移动,跟审讯一样,隋和光面无异色,反过来套隋朱的话:“隋处长听谁说的?”
“道听途说,他和你有一番奇遇。”隋朱的眼睛格外细长,像刀,每次看隋和光,眼皮好像要把人寸寸凌迟。
甜点上来,隋朱用英文让侍从離开,亲自站起身,把盘子和小叉摆到隋和光面前。
在俯身的时候,柔声问:“狙击手在哪?”
他看人时习惯性眯眼,嘴角牵出一丝刻意的、柔和的弧度。
隋和光驚诧:“这里可是租界,警察就在两百米外。”
隋朱点了点窗外,“三点鐘方向,教堂顶层鐘楼,鸽子没敢往那落;隔壁公寓五楼,住户上周剛回欧洲,现在却亮了灯——你告诉我,谁在?”
昨天约的见面,他已经把环境调查得一清二楚。
隋和光失笑,不承认也不否定,“我们斜对面那桌,两个人,半个小时只上了一道主菜;左边靠窗的女人,有两次风把她的书吹翻页了,她还是不关窗——是在看书,还是看隋处长你?”
隋朱的目光有一刻变得慑人,眨眼后变为缱绻,说是看情人也不为过。
他准备开口,但一道爆破声压住一切——
西餐廳斜对面的钟表店爆炸了。
爆炸撕裂黄昏的宁静,火焰与浓烟腾起,西餐厅的玻璃在抖动,所有人都看向钟表店。
隋朱同样。
那是军情处安插在租界的一处情报点。
隋朱起身的同时,餐厅中十多个人同时动了,朝隋和光这桌包围过来。
隋朱不多看爆炸现场,也不急着处理正事,在周围客人的驚呼中,他客气地问隋和光:“我看你没怎么吃东西,是不合胃口?”
“这里太吵了,也不安全,去我家吧。我最近新研究了几道菜,都是你的口味。”
旁边伪装客人的手下听的心惊。通常处长说人话的时候,就不会办人事,比如安慰昏死过去的犯人说“很快就轻松了”;他办人事的时候……处长做过人事吗?
把人煮熟来喂狗,算做人吗?
职员看隋和光已经像看死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