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沉璧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嘶哑的哭腔,“我的心魔,只有闭上眼睛,才能看不见——”
这是什么意思?
叶霁脑中滚过一声惊雷,反应过来时心惊肉跳,已经来不及。
他已将李沉璧的眼睛撑开,漆黑的瞳仁犹如一双不见底的漩涡,掀起的滔天风浪,朝他兜头打来。
李沉璧睁眼见到他的那一刻,他也看见了李沉璧的心魔。
——那是无数个自己的影子。
千般音容百般笑貌,从李沉璧此生第一眼见到他的那一刻起,就出现在了识海里。点点滴滴积压到如今,已堆积出一场海啸。
叶霁隐隐察觉到,这场海啸快要压不住了。
他心慌神乱地后退了一步,眨了眨眼,突然捂住了额心。
魅妖弹入他眉心的红光,此时犹如一颗种子破壳,生发出万千藤蔓,纠缠住了他的神识。
他只觉额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跳动、在沸腾,隐隐作痛,不断膨胀。下一个瞬间,眼前猛然炸出一片光怪陆离的情障迷境。
“师兄……”
这声音是谁在叫他?
十岁的李沉璧惹了祸后,蹑手蹑脚地出现在他窗前,将一只纸鸟丢进他屋内。
纸鸟在屋子里翻飞乱撞,打坏两个花瓶,最后撞进他怀里,用李沉璧的声音软绵绵叫了一声师兄。
“……好师兄,我真的撑不住了。”
这句话李沉璧何时说过?
十五岁的李沉璧被罚坐在荷叶上练功,叶霁守着他熬罚。听他一会儿闹口渴,一会要吃他亲手剥的松子。
离规定的时间还有两个时辰,李沉璧百般哀求无果,索性“扑通”一声,耍赖地沉进水中,许久没动静。叶霁手忙脚乱地将人捞出来,李沉璧将湿漉漉的胳膊缠着他,心满意足地让自家好师兄背了回去。
“……我错了,师兄。”
叶霁心想,这话他倒是时常挂在嘴边。
随着几个字轻轻巧巧响起,他陪李沉璧长大的日日夜夜,突然崩裂成了无数的碎片,纷纷坠落在他身上,拼凑出了一个十七岁的、痴缠忘情的李沉璧。
芳菲瘴与红光的影响下,叶霁被迫与李沉璧双眼下的心魔共鸣,回过神时,已是倒在了落花之中。
李沉璧的身躯压着他,犹如一张柔韧的网将他缠紧。
无法逃脱的滋味令叶霁脑中警钟大作,手肘撞向他肋骨,立即被擒住了双腕,按在头顶。
“……好师兄。”李沉璧凑在他耳边呢喃,绝美的凤眸像是着了火一般。
他舌根下似乎含着什么幽甜的东西,低下头,将馥郁又乱人心神的气息吹渡进叶霁的口中。
唇舌翻搅间,叶霁只觉似乎有一缕灵魂从喉中被勾出,不知所在地飘向天际,搅在渺渺的落花雨中一同沉沦。
叶霁用仅剩的一丝意识,盯着眼前那张脸。
李沉璧也在目不转睛盯着他。
长发垂落的阴影下,李沉璧的脸堪称不可方物,一抹艳丽的云霞弥漫在眼角、鼻尖、耳根,嘴唇也是湿漉漉的。
在那雾气弥漫的凤眼波潭中,叶霁看见了自己的倒影——那副模样若要他自己形容,只有一个字:
乱。
至于是哪种乱,叶霁难易形容。
他只知道一个铁骨铮铮、潇洒体面的剑侠,是绝不该乱成这副模样的。
叶霁的心也乱了,有些痛苦地蹙起了眉头,而李沉璧竟像是被他迷惑,脸颊变得更红。
……
前所未有的经历,令叶霁彻底乱了方寸。
尽管如此,天性中的倔强却没有泯灭,他像是受伤忍痛一般,齿关里漏出零散的闷哼。
李沉璧其实是忍着心疼的。
他本不想那么早就动师兄,因此之前的红纱帐下的情迷意乱,他忍住了。这些年他对叶霁起念的千百个时刻,他全都忍住了。
但这一次,他知道再不下手,再不挑明,再不横冲直撞入室而抢——今后师兄还属不属于他,就彻底没了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