副驾的少年却神色平静,眼睛圆溜溜地盯着这座绿意掩映中的大院,像只误入人类庭园的小鹿。
“别紧张,”司砚沉停稳车,侧身想拍拍林雨的手,迫于自己湿润的掌心,中途拐了个弯,改成掸自己一尘不染的袖口。
“我爸妈……挺好说话的。”这话说出来,他自己都心虚,尤其想到母亲那双能穿透人心的眼睛。
门口是一位教科书级别的老管家,燕尾服西装,标准如量角器的笑容,问候滴水不漏。
步入宽敞明亮的客厅,司家父母和大哥司昀川已然端坐。
司母一身利落旗袍,笑容得体,正在扮演一位温柔优雅的女主人,司父一身舒适亚麻,正在修剪一盆小小的盆景。依然穿着西装三件套的司昀川推了推金丝眼镜,视线在林雨身上蜻蜓点水般掠过,复杂难辨。
“爸,妈,大哥。”司砚沉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更沉稳,想象自己是颗高密度的实木,“这是林雨,我的私人园艺师。”
林雨微微躬身,声音清亮:“司先生,司夫人,司总好。”脑内播放着林蒲今早强调数次的原则:园艺师!记住你是学植物学的园艺师!
司母唇角的弧度加深,亲切地拉起少年的手:“好孩子,辛苦你打理砚沉那些花花草草了。把这儿当自己家就好,随意点。”
司父放下小剪子,把盆景放到林雨跟前,示意他来自己身边:“来,叫你小雨好吗?听说你是研究院的学生?正好,我刚买了几个有年代的根雕,来帮我看看?”
一旁的司砚沉欲言又止,一切过于顺利,母亲那句“好孩子”更是让他出于本能地警铃大作……
眼睁睁看着自家小园丁被老父亲“劫持”着走向收藏室,干巴巴挤出:“爸,您那些……”
“你别管。”
被施了禁令的家族小儿子毫无反抗之力,只能像背后灵一样跟在两人身后。
司父直走到收藏室的正中央,指着那座形似盘龙的深褐根雕,“瞧瞧这个。龙血木,品相绝佳!卖家说是三百年的老树!”
进入收藏室的林雨已经不似刚进门时的兴致勃勃,只是默默伸出手指,贴上冰凉光滑的木面……
指尖传来的信息如溪流奔涌,每一圈年轮的故事在树精眼前淌过……三百二十一年七个月,萌芽于一个温暖的晚春雨夜……
“三百二十年左右。”谨记人类身份的少年抹去了数字的零头,摆出认真钻研的神色。
没想到答案来得如此精准快速,司父突然拍上林雨的肩膀,吓得少年几乎一个趔趄,不安地睁大眼,还是说太细了?
“好眼力!我送去检测也说是三百二十年!来来来,小雨,再看看这个紫檀……”
“大概二百八十年。”
“这个呢?”
“八十年。”
“啧,买贵了!那这个?”
“一百五十年……”
一圈问下来,司父已经视林雨为忘年木友,拉着他穿梭在木头工艺品丛林里,从材质纹理聊到年份意境。
林雨硬着头皮,凭借作为树精的天然知识和触摸读取能力,谨慎地一一接招,熟练后偶尔还会破些司父的小失误。
一对往年交渐渐成形,两人都遗忘了门口杵着的两个“人形摆设”。
司砚沉扒着门框,只露出半张脸和一双眼睛,紧盯着里面相谈甚欢的两人。
对对对!爸,再多夸两句!老婆太神了!一举拿下老头子!诶诶诶!怎么就搂上肩了!不行了求婚求婚!温室建好就结婚!诶嘿法定老婆!
脑子里播放着婚礼进行曲配乐的婚后腻歪日常,脸上不自觉漾开傻乎乎的笑容,嘴角快咧到后脑勺,眼神迷离得能拉丝。
不知何时出现的司云熙抱着手臂站在傻弟弟身后,面无表情地掏出手机,放大,对焦,连拍,存档司砚沉的痴笑。
收藏室逛遍后,司父终于转而邀请这位植物专业人士去鉴赏他的绿色庭院,快要编无可编的树精悄悄舒了口气。
中式园林布置的庭院移步换景,绿意流淌。高大乔木撑起清凉华盖,灌木修剪成凝固的绿色雕塑,空气湿润清甜,糅合着泥土、青草与鲜花的芬芳。
中间是刚在此处安家的一众低矮盆栽,正松散汇聚成一团沐浴阳光。林雨一脚踏入,仿佛踏进了叽叽喳喳的托儿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