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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121节(2 / 2)

在伦敦,大卫阿斯特可以说是他第一个正式的签约人,但在之前的一百多年里,难道利维就一直是孤身行走在这个人世间的吗?当然不,他从人类身上学到的罪恶简直比地狱里的还要多,人类从来就是一种非常奇特的生物,或许是因为寿命短暂的关系,他们的忘性也很大。前一晚还在对你卑躬屈膝,唯唯诺诺,后一晚,就因为你的沉默或者是纵容而变得妄尊自大,不可一世,尤其是那些自以为只要与恶魔签订了契约,恶魔就必须俯首贴耳乖乖的做一个好奴隶的契约者。

附带说一句,现在人们所记载和流传的传说童话中,但凡涉及到恶魔的内容,几乎都是——无论人类将恶魔描述得有多么残忍,暴虐,狡猾,但只要与人类签了约,智慧的野兽就会立即变成与人无害的小傻瓜——人类可以提出各种各样无理的要求,甚至可以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将恶魔耍弄于股掌之间……这当然不是真的,但也从一个侧面阐明了人类的渴望,似乎人类生来就是要做主人的,做动物的也好,做其他人类的也好,做恶魔的也好。

甚至于说句亵渎的话,做天使的主人也是一桩相当不错的事情。事实上,如果不是还记惮着天堂的注视,人类会对天使做出怎样不堪的事情,就连恶魔都想象不出来。利维遇到过许多恶心透顶的人类,他们对于恶魔尚且如此,对于一个恶魔与人类的杂种更加是不必说了,蠢货会立即原形毕露,有点小聪明的家伙则假惺惺地想要用所谓的爱和宽容来让他干白工,但打心底里就没看得起过他。

当然,这些人最后都得到了应有的教训,利维可不是那种善于隐忍的家伙,而且他又是大恶魔瓦拉克的儿子,这就意味着它要比普通的半恶魔更懂得玩弄人心,摆弄利害。

总之,曾经想要做利维主人的人类,基本上连下地狱的机会都没有,利维不会留着他们多嘴饶舌,让更多的恶魔知道自己的弱点或是特征。他确保每一个灵魂都已经被他封印在煤块里,嚼得粉碎,吞在肚子里,但命运似乎总有起伏。自从他来到伦敦后,遇到的契约者居然都不错。不说大卫阿斯特这个正直过了头的家伙,以及久别重逢的北岩勋爵——这个曾经与他短暂的签过契约,又在契约结束后分别的大傻个儿,他的品德和操守都是不容置疑的,就连他的敌人也没法从这方面攻击他。

约翰.斯诺医生也算是雇佣过他。虽然一开始的时候,利维想的是借着这个医生的关系,与女王陛下搭上线,毕竟有梅林在前,哪个恶魔不想拥有自己的亚瑟王呢?即便梅林最后还是失败了。但也可以说,失败的根源并不在他的思想或者是力量上,而是在于当时教会势不可挡的崛起速度,何况梅林只有一个人,而作为地狱中的恶魔,大不列颠岛上的本土精怪也是他的敌人,其他恶魔也只会乐得看他笑话。他可以说是靠着一己之力创下了这样大的业绩——也难怪他一回到地狱里,不但没有沦为钱币和食物(梅林也是一个半魅魔),还立即将他拔擢成了大恶魔,之后更是成为了一方领主。

利维有时候想想,自己未必会有这样大的野心,但不得不说,为又为君王做事,可要比为一个平民,一个官员,乃至于一个贵族做事来的轻松简单多了,而且君王们的回报也极为慷慨,慷慨到他无需在为每个月的血债担忧。

也因为有了这样的依仗,他才能够大胆地接下南丁格尔女士这份委托,他承认在这份工作中,他的好奇心胜过了他的警惕心,毕竟就算是他的老爹瓦拉克也未必见过几个活圣人。

真有那么一个人可以舍弃优渥的生活条件,矜贵的身份,美满的婚姻,以及儿孙绕膝的将来投身于一个几乎看不到将来的慈善事业吗?这与贵女们常做的慈善活动不同,他们面对的不是一个人,几个人,或者是几十个人,也不是面对着一座育婴堂,一个救济院,或者是如维纳斯小屋那样的收容场所,也不是一天,一个月,或是一年中的几天,要做的也不是坐在桌子前签个字,说个话。

她是要从无到有的建立起一个体系来。虽然现在大部分人还看不清,但一些具有远见卓识的人已经能够充分的认识到——若是她的奢望能够成真,弗洛伦斯。南丁格尔的名字真有可能被铭刻在历史的基座上,伴随着人类的文明一直持续到千万年之后,甚至可以说只要人类的文明不灭绝,她的名字就会永远在人类的丰碑上熠熠生辉——无论这座丰碑是什么材质。

这个名字的存在时间,甚至可能超过任何一个宗教流派,毕竟宗教也有兴盛和消亡的时候,但人类永远无法摆脱疾病,伤痛和死亡的侵扰。而每个人在他们最虚弱,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接受了他人的护理服务时,他们就能想起这个名字。

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利维将他称之为活圣人并不夸张。可以说,如果不是没有超凡的能力与奇异的迹象,她所做的事情和历史上人们所称颂的圣人并没有什么区别。可以说,她若是死了,天堂立即就会打开大门,说不定还会派两个天使下来把她引领上去。

而她若是坐在圣人之间,倒不是天堂为她增光添彩,倒是她为天堂加上了一块高尚而纯洁的基石。

所以,当约翰.斯诺医生向他转达了南丁格尔女士的请求,并不好意思说,他们可能提供不出半恶魔们最需要的煤块,只能以普通的金钱来支付酬劳的时候,利维马上就答应了。他很想知道,如果有了一个半恶魔作为仆人,这位女士会不会有一些其他的想法呢?

不是说他要去做坏事,很多时候你会发现通过恶毒和卑劣的手段来达到目的会更快,更便捷,更彻底。利维见过不少人类,就是因为把握不好其中的度量走错了一步,就迅速的堕落了下去——他也在等着,南丁格尔女士会希望他去做什么吗?无论是离开这里,救出那三个可怜的人或者是杀死梅森先生,他都可以答应。

但南丁格尔女士只要拿走了那柄木锤,就昂首阔步地走了出去,根本没有给她卑微的“小女仆”留下只字片语。

“让事情变得更简单一些不好吗?”半恶魔嘀咕道——他甚至感到了一丝绝望,他难道真的是来做女仆的吗?

第406章吸血鬼(10)

“等等,”医生尖叫道,“你之前可没说我们还要干这个!”他手握着匕首,忐忑不安的看向那三个……三个……姑且说是吸血鬼吧,他们在阳光下更加不堪,唯一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将自己的身体尽可能的蜷缩起来,但他们被铁索捆绑在十字架上,顶多只能动动头和手指,脚趾。

他们这样直挺挺的,一动不动,彻底暴露在阳光下已经有段时间了,甚至已经失去了哀嚎的能力,只能发出细若游丝的呻吟。“为什么不能?”梅森先生靠在他的轮椅上,以丝毫不逊色于医生的响亮声音回击:“你们不会以为成千上万的金镑是那么好拿的吧。我说过,当我离开这个人世的时候,也会将我的仇敌,以及她和我共同缔造的,留给这个世间的罪孽一起带走。我当然可以自己杀了他们。但如果这样的话,你们就一个子儿都拿不到,立即给我滚蛋,可以吗?我不会强迫你们干任何事儿,哪怕你们打算写本书……都行,反正我快死了,”他略微摇了摇头,不过看神情,这应当是一个轻蔑的姿态,类似于点点下巴之类的,只是他现在已经虚弱到没法完成这个动作,但在场人都看懂了,即便看不懂,他刚才的话也说得很清楚了。

果然,在场的人都犹豫了起来,医生、侦探、作家、演员、南丁格尔女士,神父以及律师——他们今天才知道律师也在继承人的行列里,这种情况也并不罕见,尤其是那些接受律师多年服务的家族中,将律师列为遗嘱的受益者,也是为了酬谢他之前的工作,但在梅森先生这里,他的这种做法就有点像是将律师拉上了这艘充满了血腥与诡异的船只,逼迫他成为他们的

同谋。

在这七个人当中,唯一一个可能,也可以不受梅森先生威胁的。或许只有南丁格尔女士,不管怎么说,她来是为了拯救更多的人,但若是为了拯救这些人,而要牺牲掉三条无辜的性命,那就是本末倒置了。律师从未表露过自己对钱财的渴望,但看他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模样,也能知道——他不但早就得知了遗嘱中的内容,还有可能无法割舍掉梅森先生许诺给他的那一份钱财,他在众人的注视下尴尬的笑了一声,干巴巴的说道:“是,是的,先生们,还有,女士,这确实可以算作遗嘱的一部分。”

梅森先生还在世,在他彻底的失去言语和行动能力之前,遗嘱随时可能被更改。这条当然也可以加进遗嘱中,“但他们要我们杀人!”作家低声喊道,他说得太急,以至于话没说完,就急促地咳嗽了起来,他咳嗽的非常厉害,面色绯红,嘴唇煞白,似乎随时都会昏厥过去。

梅森先生对管家摆了摆手,管家拿给他一瓶药剂,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他一口灌下去之后,果然振奋了许多,声音也变得愈发洪亮:“人,我要你们杀的是人吗?人会是这个样子吗?人会畏惧阳光吗?人会因为碰触了阳光,就皮肉溃烂,眼睛发红吗?人会有这样尖锐的牙齿吗?人的指甲会变得这样又尖又长,人会需要喝新鲜的血液,吃生肉吗?不,人类都不需要这些,也不会有这些特征,那么需要这些,又有这种恐怖模样的是什么呢?吸血鬼!诸位,我已经说过无数遍了,吸血鬼,它们或许和那些小画册以及教士们所描述的不太一样。是的,他们没有翅膀,也无法化作一阵黑烟。但谁知道呢?或许是在这之前,它们已经与一个强大的修士战斗过,神圣的力量击伤了它们,困住了它们,我们才有机会从它们设置的樊笼里逃脱,先生们,你们已经看到了它们的真面目,见到了它们最为狼狈不堪的一面,也知晓了它们的身份,就算你们现在不杀了它们,今后它们也会找上你,想想看吧。在你们今后几十年的生活中,每一个夜晚你们都要警惕,它们会来敲你家的门,然后杀死你身边所有的人,最后才是你,你们要怀抱着这种恐惧生活下去吗?”

“但我从来没有试着夺走某个生命!我做不了这事!”医生颤抖着声音喊道,侦探微微动了动嘴唇。他仿佛要说些什么,但还是将话咽了回去,他的神态表明他对梅森先生的用意抱持着质疑的态度,他为什么一定要让他们动手杀了这三个吸血鬼,或者是人呢?

他杀过人,其中有罪人,但不得不说,也有无辜的人,他很清楚自己的手不干净,但这样稀里糊涂的做了他人的替罪羊,他又不怎么甘愿。至于梅森先生最后的恫吓,他倒是嗤之以鼻,他可不相信吸血鬼,而且如果吸血鬼真的这样虚弱,好对付,惠特比的吸血鬼传说就不会持续了一百多年了。

不过,侦探又细细的打量了一下。那三具在阳光下被暴晒到快要卷曲、干瘪起来的,血淋淋的躯体,在心中反复斟酌了一回。这三个家伙已经变异成了这种古怪的模样。就算他们说是自己生病了,也很难解释,为什么只有在阳光下,他们才会发生这样的改变,毕竟在人们的心中,阳光是洁净的,温暖的,只对邪恶之物有杀伤力的东西。

乔慕利家族之前无论干了什么,和恶魔交易也好,和吸血鬼通婚也好,现在已经死的只剩下梅根先生这么一个外来的女婿,无论梅根先生想做什么——他也很快就要死了。到时候无论前来追究的人说些什么,他都可以矢口否认,而且他的视线扫过众人,这里的每个人都会成为和他一样的凶手。

他若是要被送上绞刑架,这些家伙也没一个能逃得脱,而且,若是他能够在罪名降临之前,找到一个合适的人,重新回到军队里,攀上高位,一个小小的海边城市的治安官又能拿他怎么样呢?

他转向梅森先生,“多少钱?”

“什么?”

“我是说,”侦探先生确认道,“你要我动手,那么你愿意给我多少钱——好吧,你在遗嘱中给我留了多少?”还是用另一个较为委婉动听的说法吧。

“五千金镑。”这是一个很不错的数字了。

侦探神经质地抖动了一下面颊上的肌肉,说不出是在笑还是在惊讶,“不算我之前承诺给你们的加成,”梅森先生又慢悠悠的补充说道,“我可以再给你加一点儿小小的惊喜,譬如一处致命伤一千金镑。头颅,眼睛,咽喉,心脏,脊椎,肾脏都可以,这点你比我专业。”

浮现在侦探心头的第一个念头是,这里有三个“吸血鬼”,那就是三刀,也就是三千金镑,若是在其他地方,譬如殖民地或是旁人不认识他的地方,他肯定会想也不想的独吞——八千金镑可以说是一个很了不得的数字了,但其他人难道就甘愿眼睁睁地看着?

梅森先生之前可是说过,不愿意动手的人就得两手空空,一无所获的离开,如果愿意离开,早在秘书和他的助手,还有两个仆人死于非命的时候就可以离开了,甘愿冒着生命危险留在这里的人,不都是为了钱?

侦探先生没想到的是,他只是踌躇片刻,就马上有人抢了先。

“我,梅森先生,让我来,让我杀了他们!”发声的家伙几乎都快被他们遗忘了——那个男芭蕾舞演员,他是梅森先生年轻时候的情人,一个男性,作为一个男性,却又是娼妇,这里大概没几个人看得起他,他也是他们之中仅有的一个,因为吸血鬼而受了重伤的人,梅森先生还能够坐在轮椅上,他却因为这些伤势而不得不躺在一张软塌上,被人抬过来的。

管家看向了梅森先生,梅森先生笑了起来:“按他的话做。”于是仆人们就将男芭蕾舞演员抬到了距离那三个吸血鬼不远的地方,他的腿上已打上了石膏,梅森先生这里也有之前从圣玛丽大教堂购买来的圣水,大教堂的圣水当然无法与利维手中的相比,但至少比寻常的药物更有效。

他从身边掏出一瓶鸦片酊往嘴里狠狠的灌了几口,等了几分钟让药物起效,从软塌上艰难地爬到了地上,而后抓着铁索,一边恶狠狠地盯着那三个吸血鬼,一边靠着十字架站了起来——其他人并没有看到吸血鬼如何残害秘书、助手和那两个仆人。他确实亲眼看见并感受到了——他看见那个赤身裸体,浑身溃烂的女人冲进了房间,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她就猛地撕碎帷幔,跳到了他的身上。她挥舞着手臂,用尖锐的指甲在他身上留下了惨烈到皮肉翻卷的狰狞伤口,又把他从床上抓起来,从房间的这一端丢到了那一端,他想要逃跑,却没能成功,他被拖了回去。然后她就在他的身上又叫又跳,又抓又咬,还是梅森找到了放在抽屉里的手枪,对着吸血鬼连开了好几枪才把她赶走。

虽然他已经退居幕后,做了剧团的老板,而不是仍旧需要在舞台上跳跃和旋转的演员。但医生说了,他的这条腿,除非能够得到最纯净的圣水或是天使的祝福,就不可能痊愈如初。他今后都可能是一个瘸子,一个健康人突然变成了一个瘸子,还有纵横面孔和身体的重重疤痕,还有那些令他在噩梦中哀嚎不已的痛苦与恐惧——你教他怎么能够宽恕这些“怪物”?是人,是吸血鬼对他而言已经不再是那么重要的事情了,梅森或许是想要利用他,没关系,像他这样出身的人,一生都在被利用。如果被利用,能够为自己复仇,还能够换来一大笔钱,保证他后半生安枕无忧,他为什么不干?

即便他此时的姿态着实有些狼狈——他的一条腿完全无法着力,只能靠着十字架。对于钱财的渴望,以及对仇人的憎恨,成功抵消了一个人类对吸血鬼的恐惧。不过他还是挑中了那个最小的,无论是从身高体型,还是从呻吟的声音都能判断出她还未成年,他也几乎能猜出,她就是那位乔慕利小姐,梅森先生与那个怪物的女儿,他抬起眼睛,斜睨着那个伤害了自己的吸血鬼——梅森先生的夫人,露出了一个挑衅的冷笑,他知道在一个母亲面前杀死她的女儿她会有多悲痛,“这就是您应得的回报。”

他举起匕首,比着那个小吸血鬼的眼眶,小吸血鬼发出了尖锐的惨叫声,但一点没能撼动他那颗冰冷的心。

“等等!”侦探大声喊道“停手!”你以为他是生了恻隐之心?不,才没有,他的义正辞严来自于他的自私自利:“团长先生,”他语调强硬地说道:“在动手之前,您是不是应该跟我们商量一下呢?”

“这里有七个人,吸血鬼只有三个,你甚至不愿征求一下我们的意见,就要抢走其中的一个,不觉得有些过分吗?那可是一千金镑。”他不但说,而且还出了手,他的一只手牢牢的钳住了演员的手腕,逼迫他手指张开,匕首当的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强行将演员拖到身边,拖到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