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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67节(1 / 2)

或许也就是从那个时候,从第三次十字军圣战虎头蛇尾,狼狈不堪地结束之后,教会的威信就又一次遭到了致命的打击,人类的视线不再投向圣人的画像与十字架,而是投向了自身与天地,国王们也站在了教会的对立面,以往的盟友成了争夺利益的敌人——不过令人奇怪的是,如果天堂和地狱曾经将一个信仰从无到有地扶植起来,并且令其茂盛壮大,几乎占据了整个权力中心,那么祂们为什么不继续下去呢?

就像是这场瘟疫,如果那些瘟疫的种子犹如恶意一般可以无孔不入,如果它们并不能被沸水与石碳酸杀死,如果得了病的人无论如何也没法痊愈——就像是那些在一夜之间死光的埃及人的长子,或是如末日之书中描写的那样,河流变成肮脏的死血,地面干裂,树木枯萎,星辰坠落,大雨倾泻直到大洪水席卷一切……

又或是如基督曾经做过的那样,用五饼两鱼喂饱五千个人甚至更多,让哑巴说话,让瘸子走路,让死者复活,在水面上行走——虽然他最后也被钉死在十字架上了,那也是因为……数量有点少,倘若天使,或是恶魔,能够不断地重复这些神迹……

那么不管是女王,还是北岩勋爵,又或是任何一个科学家,他们也会舍弃知识,转向宗教吧。

毕竟就算是利维也能看得出,人类是一种相当自私自利的生物,对于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舍弃的,教会,天堂和地狱被逼迫到现在这个地步,只能说,祂们已经拿不出,或说,吝于拿出足以威慑人类,强求他们改变——“一个赌徒开始犹豫的时候,肯定是因为筹码不多了,但还有。”利维对自己说,但他所感到的“虚弱”又是那么的货真价实。

即便他们纵容恶魔,半恶魔与魅魔们在这里捣乱又能如何呢,只要这座由钢铁与玻璃建造的科学圣堂矗立起来,在阳光下闪闪发亮,里面放置着琳琅满目,数不胜数的各种工业制品,蒸汽大革命的各种成果,科学的结晶,数以万计的人涌向这里并亲眼目睹人类创造的奇迹——少数人的死亡和失踪,就和泰晤士河里的恶臭那样,煞风景但造不成任何损伤。

而且,若是被人察觉到了教会的无力或是放纵,肯定也会有人站在女王这边。

就像是圣植俱乐部,圣植俱乐部可不是人类能够立起来的组织——在文艺复兴之前,被拒在天堂门外的天使,还有他们堕落之后诞生的半天使,都更愿意走进一座教堂或是修道院,就连一些能够控制住本性的半恶魔,半魅魔也是如此,但教会的腐化与堕落很快就让他们之中的一些失望透顶,他们只能离开,或是独自去到一个人烟罕至的地方苦修,或是走向领主抑是国王的城堡接受他们的招揽。

“大利拉?”

一个声音中断了利维越来越危险的思考,他感觉到大利拉捏紧了放在他小臂上的手指。

一位女士正在朝他们走过来,我们之前说过,在狼烟动地,有充满着工人的海德公园里淑女很少,但这不是说,女人也会很少,这里有好一些强壮的女工,还有一些么,就是一眼可以看得出其职业的娼妓,按照分类,她们几乎都是“脚部”,也就是说,只能和工人,水手,士兵,小商人这类底层平民做买卖的妓女,就和曾经的军营那样,这里有着大量年轻力壮,欲望强烈的男性,她们当然也会如逐臭的苍蝇那样蜂拥而至。

大利拉离开伦敦西区也已经有二十年了,能够认识她的人当然也不会很年轻,哪怕她尽力地涂脂抹粉,精心打扮了,还是能够看得出层叠的皱纹和松散的赘肉,她的脸上贴着黑色的圆点纸,这是用来遮掩梅0毒疮的。

利维瞥了她一眼,确定这是个人类。一个幸运的娼妇,大利拉能够活到现在是因为她是个半魅魔,而大部分的娼妇都会在三十岁到四十岁之间因为各种原因死亡。

第229章大利拉的旧友(中)

大利拉盯着自己曾经的旧友看了好一会儿,对方也是如此。

很显然,利维想的很对,普通的娼妓,直到最顶尖的交际花,她们的职业寿命与真正的寿命都是很短的——她们的短短一生中,要遭遇到很多危险——从乡村里走出来到城市里来打工而受骗做了妓女的女孩,可能还能将初夜保留在十五岁到十六岁,而如果是在城市中,那些在拥挤着十几个人的大房间里出生和长大的女孩,可能早在孩提时期就遭到了暴行,等到八九岁,十岁的时候,如果她们没有到工厂去做工,那么做娼妓也是有可能的,或者说,即便她们白天在做工,晚上依然要从事令人难堪的勾当。

毕竟对于那些在黑暗中蠢蠢欲动的野兽来说,越小的猎物越容易捕猎,凌虐起来也更能让他们感到快乐,尤其是一些生性暴虐,心理扭曲的家伙——在绅士中这种人甚至超过了平民,他们可能会使用工具,或是直接用匕首,用棍棒,反正只要给够了钱,鸨母很少会追究顾客的责任。

而只要女孩们长到了一定的岁数,有了做母亲的能力,那么她们还要迎来另外一场危机,那就是怀孕。

自古以来避孕的手段从来就是多种多样,各出奇招的,埃及人用挂在腰带上的护身符,用由枣、金合欢树皮和蜂蜜混合而成的药膏,用蜂蜜和鳄鱼的粪便,:古希腊人用槐树油、雪松油、胡萝卜汁,苦艾和沼泽薄荷——附带说一句,这些避孕药物依然在被女巫们使用,他们也会使用行动避孕法,也就是立即跨过一条毒蛇,使用含铅的蜡烛,以及打喷嚏等方式来驱逐胎儿;等到了基督的时代,因为教士们一直在坚称,男女之间的事情,只能是为了繁衍而不是寻欢作乐,所以,一旦女性怀孕,几乎没有堕胎的必要与可能,避孕手段也成了一种密不可宣的罪行,不过手段还是有的,总有人想要犯罪,这时候人们经常会使用有毒的药草,譬如颠茄和曼德拉草。

而在文艺复兴后,另一种新颖的避孕方式出现了,那就是动物的膀胱和小肠,这时候的——是可以重复使用的,使用后清洗干净,擦上油,放在撒了滑石粉和香粉的盒子里……但这种工具的产生不是为了娼妓,而是为了顾客——虽然梅毒的蔓延并不因此而减少多少,何况这也是一种昂贵的东西,不是每个顾客都愿意另外拿钱。

现在的我们都知道,以上几种避孕方式,几乎都没有什么可靠的科学根据,娼妓们总要要失手几次,有些娼妓会愿意将孩子生下来,不过这种孩子没法得到父亲的承认,她们只能自己抚养,而她们往往会在孩子长成前死去,如果孩子也是个女孩,多数也会走上母亲走过的道路;她们更多地会选择堕胎,而无论她们是西区的,还是西堤的,又或是东区的,能够帮助她们堕胎的就只有鸨母和年长的妓女们,或是非法医生,他们的技术和手段可想而知,在堕胎过程中死掉的女性数不胜数。

若是她们能够逃过这一劫,那么另外一种危险是所有娼妓都没法逃过的,除非你是如大利拉这样的非人——那就是梅毒,你若是有幸看过此时的风俗画,你会发现,只要画中有人物是妓女,那么她的脸上肯定有很多黑点,这些黑点就代表着梅毒产生的斑疹和丘疹,而在人们的认知中,这种可憎的疾病也是由不检点的女性带来的,针对梅毒的指责和措施一直就在娼妓身上,而不是顾客,她们被勒令定时检查身体,或是被强行拘留,供医生实验梅毒的治疗方法,因为有牛痘在前,竟然还有医生异想天开,将梅毒转移到健康的娼妓身上,看看是不是能让她免疫——当然,这种方法除了制造更多的梅毒患者之外毫无用处。

在梅毒之外,位于“头部”的娼妓们还要经受另一种疾病的折磨,那就是肺结核,肺结核是一种慢性疾病,具有传染性,但因为得了肺结核,人就会变得虚弱无力,身材纤细,面部苍白,但双颊又能带上因为剧烈的咳嗽而泛起动人的红晕,所以很受上层人士的追捧,在这个时期,但凡能够有点名声的交际花,装也要装出结核病的症状来,当然,能真的得病就更好了。

但无论是结核病,还是梅毒,都没法让一个娼妓在头部的位置待得更长一些,人们甚至不愿意看到她们能够从富丽堂皇的吃人窝里全身而退,他们渴望她年纪轻轻风华正茂的时候唯美地死在一张床榻上,就像是一副画儿,又或是看着她失去供养她的主顾,不得不变卖

掉所有的资产重新回到她原本的阶级,最终沦落为一个乞丐或是一个疯子,这也值得他们在沙龙或是剧院里给予深重的惋惜。

交际花尚且如此,腰部和脚部的娼妓就更不用说了,在之前的大瘟疫中,弗雷德里克和约翰医生调查出来的数据中,这些从事不道德行为的女性死亡率相当的高,一来是因为她们原本就日夜颠倒,身患疾病,抵抗力非常差;二来就是她们几乎都没什么积蓄,只有欠债,一旦供养她们的人不再为她们维持各种支出,她们立刻就会入不敷出,而放债人总是非常敏锐的,他们才嗅到了瘟疫的气味,就立即跑去向这些女人索要欠款了,她们手上没有了钱,公寓主人会立即把她们赶出去,哪怕她们当时已经生了病。

“哦,”大利拉堆起一个假笑:“原来是蜜蜜。”

蜜蜜当然不是一个正式的名字,但和大利拉一样,这也算是一个交际花常用的名字,不管那些追逐她们的绅士多么殷勤,一个娼妓若是使用了一个贞节的淑女才有的名字,肯定会让他们感到不快,即便她再怎么秀美过人,都没法打动他们——因为她“僭越”了,违背了社会的道德规则。

蜜蜜几乎没法掩盖得住自己的嫉妒之色,当初她和大利拉,算是在西区里排行前十位的交际花,可惜的是,无论是口碑还是那些寻芳客人撰写的小册子,她都被排在大利拉之后——虽然大利拉也没在前三,但谁也不能阻止蜜蜜将大利拉视作仇敌,她也确实试过抢夺大利拉的客人——大利拉离开西区后,她还以为大利拉去了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城镇,或是堕落到码头或是工厂,甚至已经死了,没想到,她现在居然还过得挺不错,蜜蜜的眼睛从大利拉身上转移到利维身上,不过只一会儿她就放松下来了,这应该不是个非常有钱或是有地位的主儿。

第230章大利拉的旧友(下)

出乎大利拉的意料,蜜蜜居然也穿着的非常体面,蓝色天鹅绒的蓬裙,开司米的披肩,鼓胀带有褶皱的袖口,蓬松的卷发上压着一顶巨大的船型帽子,上面缀满了鸵鸟的褐色羽毛,一根很粗的银帽针顶端镶嵌着一颗闪闪发光的钻石,虽然不那么纯净,但也有小指甲盖那么大,大概能值几十个金镑。

这真是一个奇妙的景象,两位女士都认为,昔日的敌人会过得糟糕透顶,但从表面上看,她们居然都称得上衣食无忧,无忧无虑——蜜蜜身边也有一位男士,不过从衣着与姿态上来看,他可能是个皮条客——因为伦敦现行的道德标准,一位女士不被建议独身出行,就算是妓女也是如此,蜜蜜不悦地往他的胳膊上扭了一下,因为他紧盯着大利拉瞧个不停。

确实,按照真实的年龄,大利拉和蜜蜜不要说荼蘼,可能已经凋零到连个花瓣都不剩了,但比起蜜蜜,大利拉仍然残留着过往余留的魅力渣滓,甚至有种稚嫩的少女无法与之相比的……颓废与堕落感,水果总是即将腐烂的时候最甜蜜,她现在的模样,依然会引来不少具有独特品鉴力的绅士。

“真没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你,大利拉,”蜜蜜说:“你离开得很突兀,退了公寓,卖了珠宝,赶走了仆从,她们都说你遇到了没法解决的大00麻烦。”

大利拉离开伦敦可不是自愿的,是里鲁的要求,那时候她的顾客们已经没法支撑得起半魅魔的需求,大利拉要么迅速地衰老下去直至死亡,要么就得惊动圣植俱乐部或是教会——但妓女们只会满怀恶意地揣测她是被抛弃了,或是怀孕了,又或是与下等人勾搭被发现了,以上三种情况都会导致一个交际花迅速坠落。

“我在另外一个地方买了一座公寓,”大利拉倒是从容不迫:“我现在正在做房东,”她瞟了利维一眼:“这是我的房客。”

“哦,”蜜蜜伸了伸脖子,她在看到大利拉的第一眼时就感到不快,除了大利拉仍然穿得起玫瑰红色的衣服(这时候玫瑰红色的染料依然价值不菲),还有的就是她身边的这个年轻人,作为和男人打了好几十年交道的老家伙,蜜蜜一眼就看出这个年轻人肯定和大利拉一起在床榻上厮混过,是否有过亲密关系的男女一看便知,何况换做是她,她也不会拒绝这么一个漂亮的小先生,她猜这位可能是个浪荡子弟,或是一个大学生,但就算他拿不出多少钱,就那张脸和身材也足够抵付费用了。

“我也买了一座公寓,在考文特花园。”说到这里蜜蜜几乎掩饰不住自己的得意之情,以至于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尖又细,大利拉顿了一下,“哦,”她说:“看起来我得恭喜你了。”

本书曾经提起过,在伦敦的北部,也就是金融业为主的西堤区,有着许多沙龙和妓院,这是因为西堤区在繁荣起来之后,大量的富人开始聚集在这个区域,但西堤区也只能算是一个新风月区,在西区,除了一些较为隐秘的私人沙龙之外,考文特花园可以说是一个历史相当悠久的风流场所,最早可以追溯到古罗马的时候,那时候妓女们主要为军营里的士兵服务。

而现在的考文特,在每一座酒馆和旅店里都有老鸨与皮条客,她们密切地观察着每一个客人,一方面是为了寻找顾客,另外一方面则是为了寻觅新血,孤身从乡村和小城镇到伦敦来寻找工作的女孩是她们

的主要目标,想到这里,大利拉的眼神中就充满了了然,蜜蜜既然已经做了鸨母,她大概不会为了一点好奇心跑到工地来,她可能是在女工中寻找目标——女工中符合“要求”的可能是少数,但很多人会在合适的条件下卖掉自己的女儿或是妹妹,在大瘟疫后,失去庇护或是无法继续被庇护的孩子肯定不少,这样鸨母也省得走到东区去,那里真是不安全。

“你也不错。”蜜蜜喷了下鼻子,事实上她们的下场都还不坏,妓女们年老色衰后,要么去做房东,要么去做鸨母,也有去做修女或是隐居的,但后果很难说,毕竟她们没有一个值得尊敬的身份,也没有亲朋好友,而大多数人都能猜到她们会有点钱:“对了,”她说:“既然在这里遇到了你,也算是一种缘分,大利拉,”她从腰间的小包里抽出两张精美的烫金请柬,“下周在考文特花园的蜜蜜夫人沙龙里,会有一场拍卖会,欢迎你们到时参加。”

大利拉接过请柬,蜜蜜的目标应该是她身边的利维——年轻人可能不如年长的绅士富有,但他们会因为一时兴起而孤注一掷,实在不行,蜜蜜也认识几个高利贷者——大利拉打开请柬,看了一眼,神色顿时有点古怪:“夏洛特?”夏洛特最初的意思是法国的水果奶油布丁,一种小甜点,在这里也可以被视作一个花名,就和蜜蜜,以及大利拉一样,但这个夏洛特……如果她没记错,她离开伦敦的时候,蜜蜜仍旧在苦苦经营,并没有听说过她怀孕生子,但后来也隐约听说,她和一个客人有了一个女儿。

“对,是我的女儿,”蜜蜜说:“今年十二岁,我得在年末前把她的初夜拍掉,不然就太迟了,该死,再过两年她就该正式开张了——”她兴致勃勃地拧了拧腰:“如果不是这场该死的瘟疫,拍卖会应该在社交季的最后一个月举行,不过现在也没差,”她环顾四周,“最近来了很多人。”

“我的初夜被拍了一百个金镑,”她转向大利拉:“我没听说过你的,”大利拉一到伦敦就立即成了剧院和沙龙的座上客,蜜蜜一直在私下诋毁大利拉只是一个乡下姑娘:“但我相信夏洛特的价钱肯定能超过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