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查理……”
查理摇摇头:“接下来我打算痛痛快快地度过最后的这段日子,我不知道恶魔什么时候来,但我总不能白白耗费了仅有的这点时光吧。”
——
詹姆斯站起身,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但他的房间门才关上,他就不受控制地倒了下去,他跌在床上,陷入了昏迷。
半恶魔打开窗子跳进房间,这真是个意外之喜,之前有过一个目击者,但因为各方掣肘最终他们不知去向,看看现在还没人跳出来,可能那家伙已经遭遇了意外——别以为人人都想让威灵顿公爵被刺案水落石出。
玛利亚嬷嬷做出的预言,已经让利维窥见了真相的一部分,但他原先的想法中,凶手与雷霆会的关系可没那么近,他可能还要寻踪觅迹,抽丝剥茧,费上一番功夫才能找到真正的刺客,不管怎么说,雷霆会这个秘密结社确实和威灵顿公爵没什么冲突,他们甚至不在一个赛道上,谁还能想得到呢?
他从詹姆斯的手里拿起了那张小画像,作为一个聪明的小家伙,查理的素描倒是没什么可称赞的地方,不过拿着画像肯定能认出画像上的人。
利维犹豫了一下,抽出小画框里的纸,迅速地复制了一份——幸好查理用的也是这里的纸,纸张的标志与质地都是一样的,他将原件收起来,在临摹的版本上略微改动一二,他猜查理不会向詹姆斯索要画像再看一眼,改动的不多但要凭着画像再找到人恐怕就不那么容易了。
做完这些,半恶魔没有回到自己的房间,他重新向一只经过的灰雁借了羽翼,在晨光尚未显露端倪时振翅而起,他的目的地很明确——肯特公爵夫人。
肯特公爵夫人接到消息后就立即动身返回伦敦,这次没人可以阻止她,她几乎是马不停蹄地从莱宁根出发,在荷兰的阿姆斯特丹上了船,横渡多福尔海峡,此时她正在一艘客船上,因为事情紧急,船上最好的舱房让公爵夫人看来也是糟糕透顶,但想到弗洛,自己的小儿子,还有自己的长女,维多利亚女王,公爵夫人觉得这些不便她还是能够忍受的。
不过这艘客船的主人还是尽可能地为她预备了一些家具和装饰,像是地毯,鲜花和梳妆台,梳妆台有着一面很大的镜子,几乎可以完全罩住公爵夫人的上半身,因为是在船上,照明没法用煤气灯,房间里只点着蜡烛,随着船身起伏不定,蜡烛的光也是忽强忽弱,难以捉摸,光和影子不断地在灰白的墙布上交替出现——公爵夫人坐在梳妆台前,她不是才起身,是根本没睡。
她抬头看向镜子,镜子里照出一张古怪的面孔,它像是在恸哭,又像是在狂喜,正确地映射出了公爵夫人的心情,她一边为自己幼子的死悲伤,一边为自己能这样快地回到伦敦而兴奋。
她最幸运是没有亲自主持亚麻圣母小堂的黑弥撒,即便人人都知道为首的信徒是她最忠诚的仆人,但没有直接的证据,从女王到首相,从大主教到大法官,没人能够追索她的罪责——但终究是个丑闻,依照一贯的传统,她被要求暂时离开伦敦,维多利亚与莱宁根亲王也给了她一个体面的理由,那就是莱宁根亲王夫人的身孕,名义上她是要去照看儿媳直到生产的……不过所有人都知道她等同是被流放了,没有合适的理由,莱宁根亲王可以一直把她留到孩子成年!
第175章半恶魔的一贯伎俩
虽然肯特公爵夫人对这艘客轮很不满意,但这艘客轮也是载客达到两千人的中大型客轮,它有五层,甲板下的两层和甲板上的三层,肯特公爵夫人毋庸置疑地占据了最好的第二层(顶层是救生船甲板),那是一个供给显贵们的大套间——现代的人们是无法想象的那种大套间,具体点说,就和一个在陆地上的套间别无二致的房间,它有主人卧室,客人卧室,会客厅,餐厅,浴室,健身房,宠物房,还有提供给男女仆人的卧室,即便是男女仆人的卧室,也是一个正规的房间,并不存在上下床榻这种事情。
而肯特公爵夫人的房间外面还有一个露台,从露台可以眺望浩瀚的大海,还可以用面包喂海鸥。
当一只体型庞大的影子收拢双翼,落在露台上的时候,沉溺在复杂思维中的肯特公爵夫人并未在意,她脚下的影子却立即扭曲起来,它们犹如扁平的毒蛇那样从公爵夫人宽大的裙摆下爬出来,丝丝缕缕地攀到隔绝了露台与主人卧室的玻璃门,那个影子停住了,“晚上好,陛下。”
肯特公爵夫人转过身来,但没有离开梳妆台前的凳子,她的神色非常冷淡,冷淡到足以令人望而却步,如果不是来人称她为陛下——她肯定就举手示意叫身边的侍从把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了,“给你一分钟,先生。”
玻璃门向两侧打开并折叠起来,海风呼啸而入,但还没能扬起公爵夫人的长发就已经消弭无踪,卧室里的浓郁玫瑰香气都没消散一分半点,利维站在露台上,尽量不去与公爵夫人身边的恶魔对视,他身上的麻烦已经够多了,不过半恶魔也不由得在心中咂舌,虽然半恶魔常在军队和一些阴暗的地方服役,但敢于将一个半恶魔带在身边的人仍旧是少数,而这位肯特公爵夫人呢,她带着的可是一个,不,可能还不是一个,可是真正的恶魔!即便是不是地狱中的大臣和领主,也够让人心惊胆战的了。
“王太后陛下,我给您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肯特公爵夫人终于抬起了眼睛,唇角微微上扬,虽然来人不是什么贵族,这也不是什么公共场合,但这个称呼依然让她心旷神怡,她可是从三十年前就在期待这个称呼,但因为她的丈夫比先国王死得更早,她的女儿维多利亚登基的时候,她的头衔就只能是queen‘s–mother,也就是女王之母,而不是王太后queenmother,看似只有一个字母的差别,其中的荣誉与权力可谓天差地别。
“说吧。”
肯特公爵夫人肯定已经知道了,那个从黑弥撒仪式中逃脱的祭品已经回到了萨里郡,甚至她的威胁已经越过女王送到了吉尔福德伯爵手里,吉尔福德伯爵才会如此装聋作哑,“但您也许不知道,现在查理.麦克斯韦正在被很多双眼睛看着,您固然可以……”利维没有说完,但在这里的人或是非人都懂他的意思——这里面或许有为女王,以及肯特公爵夫人考量,希望至少能够从恶魔手中夺回弗洛.哈斯廷斯的灵魂的,但肯定也有讨厌公爵夫人与康罗伊男爵,试图找出他们的破绽,将他们重新驱逐出伦敦的,更多想要浑水摸鱼的人就更是不必多说了。
肯特公爵夫人好不容易才借着私生子的死才回到了英格兰,她肯定是不会想要没几天又得被送到莱宁根或是其他地方的。
“我或许有荣幸给您的侍从做个向导?”半恶魔说,而后鞠了一躬。
“为什么不说直接给我带来查理.麦克斯韦?”
“我只是个小小的半恶魔,”利维甜蜜蜜地说道:“但有件事情我或许是可以帮您做到的——我是说,我们可以完成那个仪式——陛下,他们现在找不到那两位受召唤而来的贵人,就是因为仪式没有完成,祂们仍旧在地狱,满怀愤怒,但仪式并不是不可以继续的,只要献上祭品……您原先也没打算简简单单地杀了查理.麦克斯韦吧,既然如此,何不废物利用呢?”
“仪式完成,我主降临,我们知晓了祂们的名字,就可以祈求祂们的宽恕了,”也就是和恶魔做交易,对此肯特公爵夫人并不陌生:“进来,没礼貌的先生。”
利维停顿了一下,向前走去,黑色的影子在他眼前散开,但他知道祂们肯定都还在,他慢慢地走进光里,公爵夫人看见了他,他也看见了公爵夫人。
但凡有人看见了肯特公爵夫人,就不会质疑那个几乎不能被称之为传闻的传闻——也就是公爵夫人热衷于黑弥撒与献祭的传闻。她太年轻了,当然,原先的德国公主就是一个浓艳的美人,维多利亚女王倒是没能继承她的太多美貌,但不管怎么说,她都已经是几个孩子的母亲和祖母了,按照年龄计算,她今年也已经有六十多岁了。
英国女性成熟得早,衰老得也很快,十六岁是进入社交圈的最佳年龄,底层的妓女很有可能要从十岁开始干活,等到了三十岁,就马不停蹄地开始迅速下滑,状态一天比一天差,就算是再小心与奢侈的贵族女性也免不了皱纹横生,赘肉遍体,与肯特公爵夫人同龄的贵妇人几乎已经不再出现在社交场合了,她看起来却要比自己的女儿还要饱满,娇嫩。
肯特公爵夫人看到利维,也略微怔了怔,她当然见过很多俊美的少年和青年,但半恶魔身上那股子特殊的阴郁气质确实是非常少见。
“但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即便如此,她依旧毫不留情地说:“对你又有什么好处?”她瞥了一眼阴影里的恶魔侍从:“对了,”她说:“你就是那个追出去的半恶魔?看来你对北岩勋爵说谎了,你认识那个大恶魔,你知道祂是谁。”这么说她倒有了点耐心,知晓一个恶魔的名字,举行仪式的时候就能少出很多错。
“我知道,”利维说:“但我现在还不能告诉您,”他说:“他是个恶魔领主。”
肯特公爵夫人的神色变了变,手掌轻轻在大腿上拍了拍,“他们怎么做到的?”她有点不可思议地说,就算是她,要召唤一个恶魔领主也没俺么容易。
利维当然不会告诉她这是因为有两个他得罪过的大恶魔挤在一起找他的麻烦——“那么?”他微微侧过头来问道。
“你能给我什么?”
“你要弗洛,哈斯廷斯的灵魂?”利维问道:“还是他的躯体?”
第176章利维完成任务
“躯体!”肯特公爵夫人毫不犹豫地回答。随即她又笑了:“哦,”她说:“我也许不需要用你。”
“我便宜。”利维说,肯特公爵夫人的回答他倒是不意外,有什么可奇怪的,作为出身尊贵,又有一个女王女儿的肯特公爵夫人根本不需要在五十多岁的时候生孩子,粗粗估算一下,女王在37年登基,弗洛差不多也是在那个时候出生的,这就很值得玩味了,说的不好听一点,弗洛或许根本不是什么爱情的结晶,而是一桩交易的果实,虽然他不是半天使,也不是半恶魔,但他能够在这样小的年龄就成为黑弥撒的主持人,肯定有什么利维也不知道的特殊之处。
别以为人类之中才有疯狂科学家,地狱里的偏执狂只会比人世间的更多,而且他们的研究可以深入灵魂,而不是仅仅停留在躯体。
对于肯特公爵夫人来说,弗洛.哈斯廷斯可能就是在康罗伊男爵之外的另一件工具,如果不是弗洛过于轻狂——肯特公爵夫人没有一点迟疑地就选择了躯体,看来灵魂可能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附赠品,利维希望带走弗洛的那个恶魔是个更类似于瓦拉克这样的学者型恶魔,而不是如利维坦这样不怎么喜爱思考,更倾向于欲望与本能的野兽型恶魔。
利维的回答让肯特公爵夫人的笑容变大了一些,她饶有兴致地打量了半恶魔一会:“听说你和北岩勋爵的关系很不错?”
“顶上的人欲望更强烈,底下的人欲望则要更简单,”利维谨慎地回答说,“我只是一个弱小的半恶魔,能够做到的事情实在是不多,北岩勋爵出身寒微,在军队里的时候,他所期待的东西非常容易取得,说实话吧,陛下,就算是一个略有手段的人类,也可以达成他的愿望,何况我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人类,和他做买卖,利益不多但很安全。”
“他现在可不再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士兵了。”肯特公爵夫人说,一边注视着利维的眼睛,那双异色眼瞳,非常漂亮,在烛光下犹如两颗不同颜色的宝石,让她有把它们挖出来的冲动:“我听说女王陛下许诺说,如果他能找到刺杀威灵顿公爵的凶手,就可以赐给他玛哪俱乐部首领的位置。”作为已经深入到另一个世界的肯特公爵夫人,她当然会对圣植俱乐部保持着足够的警惕与关心——在她离开莱宁根前,她就考虑过应该支持谁。
她可以选择的余地并不多,圣植俱乐部也是有势力范围的,伦敦只有两个圣植俱乐部,玛哪和歌斐木,玛哪原先直属于女王陛下与威灵顿公爵,歌斐木能够被交到北岩勋爵的手上,很明显就是威灵顿公爵的大力支持与保证。至于其他地方的俱乐部,他们就像是地方领主,女王肯定会更信任近身的内臣而不是他们,他们在伦敦盆地所掌握的力量也不多,人脉也不够充沛,他们可以在调查上做做乱,像是那个已经失踪的目击人家庭,但——就算是他们真的找到了凶手,没有女王的认可,在玛哪俱乐部首领的位置上也待不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