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怎么?”
“他的母亲是外交大臣克拉伦登的远亲,说是远亲,也不是那么远,可能就是堂兄妹的这种,你挑中大卫.阿斯特的行为可真是冒险,有些名字一旦被记住了,你会发现自己寸步难行——哪怕你是个半恶魔——不过很巧,最近克拉伦登正有一桩烦心事,说起来也没什么,他的儿子和一位有妇之夫有了一个私生女,为了保证男女双方的名誉,这个孩子被送往乡下交给乳母抚养,七岁的时候被送到一个女子修道院寄宿,不,她的父母还算有责任心,他们并没有彻底放弃这个孩子,他们计划这个孩子成年了,就借用一个亲戚的名号,把她接出修道院,找个合适的绅士结婚。”
“那么事情发生在修道院里,还是发生在修道院外。”
“这就是问题所在了,他们派出的人发生了意外,马车坠落在悬崖下,等到他们等不及了,再派人去问,修道院说第一波人已经将那个女孩接走了,但他们查了马车坠落的地方,并没能找到女孩的痕迹——但也很难说,据他们说,那里是个海边悬崖,悬崖是遍布嶙峋的礁石与翻腾的海浪,附近也有野兽徘徊,可能尸体落入海中被卷走,也有可能被狼群拖走吞噬。”
“那个女孩叫什么?”
“拉结。”
“怎么会起这个名字?”半恶魔说:“拉结,母羊吗?”在圣经中拉结的意思就是母羊,无论是作为食物,还是作为祭品,都不算是什么好兆头。
“里面那个也叫拉结,”勋爵指了指阁楼:“这个名字很普通,何况这不是他们起的,是修女给的。”
“那是个什么样的修道院?”大利拉那时候住的也是修道院,比妓院还要肮脏些,妓女还有法律限制必须胸部鼓胀才能接待客人,大利拉寄宿的女子修道院百无禁忌。
“和你想象的不同,”北岩勋爵说:“那是个非常严谨和规矩的修道院,能够走进修道院的男人只有主教,连同性家属都不被允许探望,顶多隔着铁门看一眼,男性则是根本不准上岛——它在一座小岛上,送淡水和食物的人也只能是女人,有一个水手被风浪打下船,好不容易才游上了岛,又被修女们挥舞着木棒赶下了海,差点死在那儿,他还提出申诉,要求赔偿来着。”
“但她们说的是,被人接走了吧,又不是被魔鬼带走了,怎么会委托给俱乐部?”
北岩勋爵擦了擦脸:“克拉伦登勋爵听说那个修道院曾经发生过恶魔附体事件,他怀疑他的孙女儿也是被恶魔附体,发生了不幸,但被修道院隐瞒了下来,正好他的儿子想要接回女孩,她们乘机说女孩已经被接走了。”
“这个修道院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很特殊?”
“是有点特殊,”北岩勋爵说:“它不是圣公会的女子修道院,是长老会的女子修道院。”
利维立即想起了圣博德修道院的院长,他也是苏格兰长老会的修士,但被派到了伦敦:“苏格兰还真是喜欢在海岛上建造修道院。”
“你们打算派这个新人去?”利维好奇地问:“她可信吗?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另外你们也算是杀了她母亲的同伙吧。”
“他们把她扭曲的很好,”北岩勋爵说:“她就是一柄武器,她也不知道自己身上发生了什么,他们也不允许她拥有自己的思想,而且我们也只需要一双眼睛和一双耳朵,如果能够验证修道院的说法是最好的,如果不能,那么能够打草惊蛇也不错,而且拉结的姿态与性格都不太容易引起别人的怀疑——她之前过的就是苦修士的生活,我们的……半天使较为不同。”
养尊处优,利维在心里说。
“好吧,我知道该扮演怎样的角色了,”半恶魔为自己鼓了个掌:“那么,老规矩,涉及到非人,我可以分一杯羹,只是人类之间的问题,我只要我那份报酬。”
“就这样。”勋爵说。
——
恶魔附体,这点利维.伦蒂尼恩是不太信的,虽然他自己就是一个半恶魔,他也知道,恶魔们很喜欢修女,他们诱惑修女,或是鼓励信徒们在黑弥撒中用修女做祭品,并且让修女生下自己的杂种,但真正与恶魔有联系的修女要么死了,下了地狱,要么彻底沦落成恶魔的追随者,在人世间肆意撒播邪恶。
那些总是高叫着自己被恶魔侵犯了,被恶魔附体了的,就和宣称自己见到了天使,被天使的长矛贯穿的圣徒差不多,都属于欲求不满造成的癔症,这种病状在俗世很好治疗,婚姻,情人,或是医生,不是开玩笑,此时人们的道德水准要求很高,医生治疗病人的“歇斯底里”症的时候,会采用一些爱抚之类的手法,但这毫无疑问是治疗手段,就连最爱吃醋的丈夫也不会怀疑。
但修女们只有院长才能单独一个房间,其他人一概双人,多人一个房间,什么时候都不允许脱衣服,房间里通宵点灯,时刻都在同伴的监视下,从凌晨三点到晚上九点,不是念经做功课,就是干活,刺绣,种菜,做饭——除了幻想,她们还能做什么?
只不过,若是有人愿意荣耀家族的名声,家族也愿意支持,那就是圣迹显现,若是不能,不愿意,那具是魔鬼附体。
利维愿意接下这份委托,也是因为其中有北岩勋爵的好意在,他在黑弥撒中利用了大卫.阿斯特,差点让他死在了恶魔手里,到时候说不定还要下地狱,这件事情大卫.阿斯特不在意,但若是被克拉伦登那个老家伙知道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来一下让这个胆大妄为的半恶魔尝尝厉害——别说恶魔如何,天使如何,他们在勾心斗角这方面永远没法和人类比。
这个私生女受到重视,也是因为克拉伦登的儿子还没有婚生子,他也接近四十岁了,可能一生都没有孩子,他不会承认这个女孩,但用她来让自己得到一点安慰还是可以的,若是利维可以帮他们找回这个女孩,那么就将来算东窗事发,事情也能有转圜的余地。
第三卷女子修道院
第83章赤足女修道院的新生莉莉(上)
“这位就是莉莉.伦蒂尼恩。”
这里是法恩群岛再往北一点的霍利岛,这里距伦敦有点距离,属于英格兰的北部,但距离苏格兰的首府爱丁堡很近,在苏格兰还在和英格兰打仗的时候,苏格兰人在霍利岛上建立起了一座坚实的城堡,等到真正结束,这座城堡连同附近的领地全都归属了英格兰,但苏格兰的长老会又设法赎买了这座城堡——但不许驻扎军队(这是当然的),后来更是被强行指定为女子修道院。
毋庸置疑,作为想要守贞缄默的女子修道院,能够矗立在一座与世隔绝的海岛上是最好的,它只有一个小码头,只容得下小船栖息,修道院的参事嬷嬷带着两个杂务修女一早等待在码头——参事嬷嬷在修道院中,地位仅次于院长,实权类人物,也是能够被放心见到外人的那种老成修女,年纪约在五十岁左右,面纱遮挡下的嘴巴抿得紧紧的。
至于杂务修女,她们出身贫寒,在进入修道院时拿不出足够的“嫁妆”,即便她们是嫁给耶稣的,所以她们在院中的开销就要用自己的劳动来抵消,所以比起发愿修女,她们要粗壮和结实很多,但若是从高度而言——参事嬷嬷眯着眼睛抬着头看了好一会儿,才望向教堂执事,虽然没发声,还带着面纱,但也可以从眼睛里看出她的疑惑。
这就是新学生?
在发愿前,可不是人人都可以被称做姐妹的,新人被称之为备修生,在学业上,属于最低的一级,但这个备修生,请原谅,参事嬷嬷若是平视就只能看到“她”平坦的胸膛,可能就在第三颗纽扣的位置,如果不是纤细的身材,看上去不但不窈窕,还有点凶猛,执事看到参事嬷嬷的眼神,连忙做起了手势,他“说”,这个姑娘一直没能找到丈夫,父亲在遗产中给了她一百金镑,允许她用来结婚(如果她还能找到愿意娶她的人),或是用来嫁给耶稣,也就是进入修道院。
不熟悉这个时代或是修道院的人,或许会错误地认为,参事嬷嬷或是执事中有一个是聋子和哑巴,但实施并非如此,在很多修道院中,修士或是修女都在兑行“沉默”这一美德,他们除非必要,绝不开口,平时有什么事情,都按钟声或是手势来沟通——执事将莉莉.伦蒂尼恩往前一推,女孩只能跳下来船,执事帮她提起两只箱子丢在码头上,这里面装着她的衣服和床单等生活必需品,都是按照修道院的要求配置的。
参事嬷嬷无可奈何地叹口气,执事在船上抬了抬帽子,算是打了个招呼,船夫就摆动舵桨,将船调头往大海里驶去,整个过程中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执事的脚尖都能没有碰到霍利岛的一点沙子。
参事嬷嬷将手往自己摇了摇,这个动作就算是没有学习过也能看得懂,那个姑娘果然温顺地往她这里走了几步,杂务修女们却搓着手,一动不动,或许她们还指望着新人自己提着箱子呢,可惜的是这个新人不像是孩子那样好摆布,她只管跟着参事嬷嬷,根本不管自己的箱子。
一个杂务修女想要说什么,却被同伴阻止了,即便是提醒,她们也不能说,这是你的箱子。在修道院里,眷恋自己的东西,拥有私欲是一种无法摆脱俗世的行为,一个修女要和另一个修女说起自己的什么东西,不能说,我的,只能说,我们的——我们的床单,我们的围裙,我们的面纱等等——若是她们说,这是新人的箱子,那么首先遭到惩罚的就是她们自己,因为这已经是“我们的”箱子了。
作为杂务修女,她们并不是不可取代的,有的是贫家女孩想要进修道院干活,至少修道院会容许她们不受男人们侵犯,比较仁慈富裕的修道院还会在她们老到干不动活儿的时候给口汤,给个床铺。
两人互相望了一眼,认命地提起了箱子,这种带着财产和物品来到修道院的学生今后都会是发愿修女,也可以说是她们的金主,如果是那些性情软弱的,年纪幼小的,还能被她们吓唬一阵子,但这种……
参事嬷嬷丝毫没有注意到杂务修女们的小动作,或者说,她不屑于在这种事情上耗费心力,长成的也不错,她在心里说,至少不会像是小孩子那样容易夭折——虽然进了修道院,就算是与世俗隔绝了,但世俗可以不和修女隔绝啊,若是还有残存的亲情,会有亲人前来探望,他们一般都会带来一笔捐赠,若是想要和修女说话
,还会加一笔额外的献礼。
莉莉.伦蒂尼恩,当然,我们都知道,“她”就是我们的半恶魔侦探,利维.伦蒂尼恩,北岩勋爵算是开了个后门,将这件工作交给了他,这个工作事实上没什么危险性,也不会出什么大纰漏,“如果这次又是一个天使拿着长矛贯穿修女,”勋爵居然还能开玩笑地说:“你就回来吧,我请克拉伦登去给他的私生孙女请个圣女的称号。”
说真的,勋爵还真是有点不太虔诚。
不过有关于这位女性圣徒,虽然得到了教会的承认,但不以为然的人确实有很多,她没什么特殊的才能或是成就,只能说“将一生奉献给了主”,但哪个修女不是这样的呢?她写了自传(从这点就可以看出她出身显贵),大肆宣扬自己“与主对话,不与凡人对话”,“看到了天主的仁慈,感受到了为天主工作多么伟大”,“灵魂将与上帝达成完美的融合”这类不是狂傲就是空洞的言论,完全违背了人们对女性和修女的所有要求,更不用说,她幻想天使手持长矛或是羽箭贯穿其胸膛的行为,“剧烈的痛苦带给我至极的甜蜜”几乎只能被人们往极其荒诞的方向去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