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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28节(1 / 2)

“我不是在开玩笑,”利维说:“我是恶魔的种子么,不过别担心,医生,我不会那么做的,你出不起那个钱。”人类有阶级,鬼怪有地盘,恶魔就没有吗?当然也有,还有虎视眈眈的俱乐部,天使与半天使,教会,如果没他们,伦敦乃至整个欧罗巴早就被搅得天翻地覆了。

“你真不太像。”

“我好歹救了你的命,两次,你干嘛要这么诅咒我。”

虽然利维.伦蒂尼恩的一些话时常让医生浑身发寒,但他的预测可真是挺准的,一星期后,小王子亚瑟举行了受洗仪式,医生受邀参加,参加前,他被授予爵士称号,以后他就是约翰.斯诺爵士了,虽然这个爵位没有领地也没有继承权,但代表着约翰.斯诺已经跨越了最难迁跃的那一步,从此之后他就是“老爷”了,他的文章会被很多人看到,他的发言也会被很多人听见,人们尊重他,理解他,他好像突然从一条狗变成了一个人。

瘟疫地图也被很多人知晓,只是:“他们只关心我是否需要捐款……”斯诺医生在又一次来到东区采样绘制图纸的时候,对利维苦笑着说道:“他们好像把我做的这件事情当成了慈善活动,你知道的,就和那些教会或是仁慈的妇人组织的那种。”

“但你不是想要捐款是吧。”半恶魔懒洋洋地说:“但你想的那件事情,别想了,干不了的。”

“那么肯定?”

“就那么肯定,”利维说,“你是想改变东区,对吧,但你看看外面,看看东区的街道,看看东区的人,看看东区的房屋,看看东区的天空和河流,看看东区的面积,医生,不是没人想要改变东区,但这笔费用,你要整修街道,你要给每个人提供工作和医疗,你要净化河流与空气,你要拆除与重建那些房屋,这要花多少钱?就算是用黄金与香柏木建造神殿的所罗门王也提供不起,何况是我们的政府与女王?他们还在忙着和印度人,还有俄罗斯人打仗呢。”

“你若是向女王陛下送出这份地图,”利维摸了摸下巴:“我想被申饬不太可能,你也是好心,但被束之高阁是肯定的。”

“也就是说我仍然要等吗,”医生看了看自己的手,皱纹密布,皮肤干燥:“我可能等不了那么久了。”

“谁知道呢,事情总是在不断地变化,”半恶魔说:“但我觉得,你可以把这件事情交给你的学生或是孩子。”

“我确实有两个学生,但他们还在上大学,至于孩子,即便我马上结婚有孩子,我难道还要等二十年吗?”

“你还有我啊,医生,交给生命悠长并且信守诺言的利维.伦蒂尼恩先生好了。”

医生突然狐疑地抬起头:“等等,你不是在骗我放弃绘制瘟疫地图吧……对吧,你就是在骗我,混蛋,你可是拿了两份报酬!”

利维在报纸后撇了撇嘴。

医生跳脚了一会,但也知道他的叫嚷对这个半恶魔毫无用处,就悻悻然地闭了嘴,。你也不一定要我不可,”半恶魔苦恼地说:“现在东区的动荡已经平息下来了,工头换了一批,工人也都是新人,首领们已经将任何敢于污蔑你伤害你的人列为叛徒,就连怜褔会的人也都被他们赶跑了,你就算什么也不带,光着在红砖巷子或是码头跑一圈,都不会有什么问题,你一定要带着我,难道是打算感化我吗?提前说一句,你要是有着打算,我可是会杀了你的。”

让一个半恶魔从善,就和杀了他差不多了。

“除非你能找到接替你的人。”医生顽固地说道:“另外怜褔会是怎么回事?”

“因为芳女士是怜褔会在东区的负责人。”

“让他们回来吧。”医生说:“东区需要这些慈善组织。”他很清楚,那些面包,干净的水,暖和的衣服,只有这些人能提供,就连教会也只在教堂前分发食物,提供住所,教士们也未必会在每个冬季深入东区,他就算是死了,也不想仓库的孩子因此冻死。

“如果你坚持。”利维说:“我回去告诉他们的。”

“我知道给我做事有点麻烦,”医生想了一会对他说:“那么,等到瘟疫地图绘制完毕了,我们可以解除合同。”

第81章后续——怜褔会

——怜恤他人的人有福了!

约翰.斯诺医生无疑是伦敦城内的新贵,可惜他有点老,不然会有很多没落贵族或是富商的女儿愿意尝试和他结婚——不是每个人都能获得进出温莎堡和肯辛顿宫的荣誉的,他现在是名副其实的御医,不但为女王看诊,也为阿尔伯特亲王,还有他们的几个儿女看诊,王子和公主们非常健康,连同最小的亚瑟王子也是如此。

能够坐在温莎堡前翠绿柔软的草地上,看着注定要成为国王,王后的孩子们跑来跑去,实在是一份难得的殊荣,可惜的是医生始终心不在焉,半恶魔和他说的话犹在耳边,女王陛下是不是真的不需要这份地图呢,或者说,这份地图只能给她带来烦恼,毕竟这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完成的工作,但萦绕在他生命中前二十年的东西,还是没法让这位平民医生轻易抛弃。

“今天我叫您来,”维多利亚女王一边看着孩子,一边温和地对医生说:“是有原因的。”

医生微微低下头。

“我听说您之前在东区的一个地方,遭到了暴徒的袭击,他们焚烧了你的房屋,还差点杀了你,”女王说:“他们受了一个女人的煽动,而那个女人,据说是怜褔会在东区的负责人。

“是的,但……”

“这就太凑巧了,”女王轻轻一击手掌,像是小女孩般地笑了起来:“怜褔会的主持人,是我的一个朋友,不过她这几年都在印度,伦敦的事情完全交给了别人,听到竟然有人借着她的名义,做了这样恶毒的事情,她就立即从印度的军营赶了回来,昨天才到,请原谅,她想要亲自来见你,向你道歉,我就把你叫过来了,希望你不要介意。”

医生有点意外,但他本来就不怎么介意,像是怜褔会这样的组织他在东区见得多了,芳女士这样借着组织的恩情来招揽打手的有,趁机敛财和贩卖人口的也有,还有肆意享受年轻男女服侍的还是有,没关系,东区

人不在乎这个,他们手里的东西太少,能加一点加一点,就算是敛财和贩卖人口,总比什么都拿不到的好,而且若是能够离开东区,别的地方也未必很差。

但女王这么说了,他也不会拒绝,他在仆人的引导下走进一个房间,片刻后,一个御医带着一位女士踏进屋内,在道德上,这是必须的,只要来人是个未婚的女性,不过一看到她,医生就惊讶地喊了出来:“弗洛伦斯.南丁格尔女士?”

这位女士看上去要比女王更苍老一些,但从医生了解到的情况,她应当比女王小一岁,只是考虑到她二十岁的时候就离开了家,去了收容所与济贫院做工人和护士,苍老些也无可厚非——她一如既往地穿着黑色的长裙,头发紧紧地盘在一起,带着一顶式样简单的帽子,神情有些冷淡,但举止十分从容。

在医学界中,这位女士是个值得尊敬的传奇人物,据说她很小的时候就如圣方济各那样爱护动物,珍惜生命,她的慈悲心有如圣母玛利亚,意志力犹如西西弗斯,她还是个小女孩的时候,就照看过自己的老祖母与家里的老仆人,一直服侍到她们被上帝召唤,或许在这漫长的护理生涯中,她终于意识到了她的命运应当走向何方——她公开请求父亲的医生朋友,希望他能够收自己做学徒。

这让她的父母勃然大怒,因为南丁格尔女士出身上流社会,而在这个时代,只有愚蠢、轻浮、穷困的女性才会去做护士,她们甚至比女仆还要低下粗鲁,这种行为简直比自甘堕落去做娼妓还要不可思议——为此她离开了家庭,在外面为了自己的理想漂泊了整整十年,十年里她含辛茹苦,四处漂泊,但不是没有结果的,有人被她的思想打动,有人被她的行为折服,她获得了友谊甚至爱情,不过为了她的理念,她最终拒绝了婚姻。

作为医生,特别是个平民医生,约翰.斯诺当然是欢迎如弗洛伦斯.南丁格尔这样的女士成为医护界一员的,虽然有不少医师因为嫉妒或是轻视不赞成女性参与护理工作,但斯诺医生见过修女们如何安抚病人,在提供药物和手术的同时,周到的看顾也能大大提高病人的治愈率,他在绘制地图的时候,也始终关心着这位女士,希望她的事业不要中途夭折。

不过既然女王说了,南丁格尔是她的朋友,又允许她带着四十名护士前往英国与印度的战场护理士兵,想必她的前路会平坦很多。

他们握了握手,“因为这个原因见到您实在是太遗憾了,”南丁格尔女士说:“先生,也许您不知道,我听说过您的名字,您是否在绘制一张伦敦东区的瘟疫地图?”这下子医生真的感到惊讶了,“是的,”他说,“我是在试图分析和记录东区的瘟疫传播情况,啊,”他想到了。“是怜褔会吗?”

“两位,还请坐下说话吧,”一旁的御医忍不住说道,如果不是两者年龄悬殊,而南丁格尔女士几乎就是一个没发愿的修女,他真要怀疑他们是一见钟情了。还好,就他在情场中的经验来看,这两位纯粹是一对儿志同道合的好友——有时候友情的萌发可要比爱情快多了。

南丁格尔女士与斯诺医生相视一笑,“怜褔会是我在十七岁创办的一家慈善机构,”南丁格尔大方地说:“那时候我才和家里提出我要做医生的学徒,他们知道我要去做护士,气得大吵大闹,还马上把我带回了伦敦,母亲或许为了改变我的想法——做慈善可以,做护士不可以,就带我去做弥撒,捐款和为穷人祈祷,为了满足他们的愿望,我只能假装打消了之前的念头,只从事慈善而不是亲身历事,但您也知道,只是高高地站在露台上,是看不到那些角落里的人的。”

“我也听说过您的故事,女士,您值得所有人的尊敬,至于怜褔会,”斯诺医生说:“您离开了那么久,它还能和您有什么关联呢,玫瑰失去了养护也会变成刺人的荆棘,何况是慈善会,何况芳女士在那之前,一直做得很好。”不然也没办法收服那么多人。

“您这样说可太好了。”南丁格尔安慰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那么,”她直截了当地问道:“您觉得,我可以将怜褔会交给您吗?”

“什么?”人们听到慈善,就觉得这个组织肯定无利可图,事实上这可真是大错特错,但凡成规模的慈善组织,肯定有一个成熟的人脉网,一些绅士淑女会将定期捐款看做一项必须的支出,也不会有人查账,寻找资金流向,这样说吧,若是负责人利欲熏心,他完全可以将慈善组织变成一座个人的摇钱树,同时,作为最主要的负责人,他也能昂然出现在沙龙和俱乐部里,慈善家是个职业,在这个时代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交给您,约翰.斯诺爵士,我说过我听说过您的名字,自从您成为医生,每月一次的义诊就从来没有停止过,您医术高明,收入颇丰,但只有一座公寓和一个诊所,您不赌博,不出入妓院,不酗酒,在衣食住行上朴素的就像是个修士,但您每月都会花一大笔钱买上不少药用在东区的平民身上,而您从来没有要求过任何回报,哪怕这次出现了恩将仇报的恶人,您也没有在愤怒的促使下停止义诊——芳女士是否哄骗你为几十个病人动了手术?”

“他们死了,”南丁格尔做了个手势示意医生不要打断她的话:“我知道这不是您的过错,您甚至还是这一环的受害者,但不是说,他们死了,芳女士也死了,他们亏欠您的就一笔勾销了,医生,好人应当得到回报,不然等你垂垂老矣,坐在壁炉边,有人问了你过去的事情,听到最后,却说,做一个好人也没什么意思……你什么东西没得到,这多么令人难过啊。”

或许是因为习惯安抚病人和受伤的士兵,南丁格尔说起话来,语气平和,声调温柔,速度缓慢,但在这些言语中,有着一种格外坚定的东西,让人无法打断,“那么您呢?您得到回报了吗?”医生下意识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