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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20节(1 / 2)

第53章解剖与猎巫(中)

盐可能是东区人最容易拿到的驱魔物品了。

驱魔道具可以有很多种,圣水,十字架,念珠,棕榈枝,经书……但这些东西哪怕不算贵重也不是一个东区人随时可以拿出来的。

但盐可以,盐早就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了,而它一直就被人拿来驱魔。

因为盐最广泛的用途就是防腐,无论是肉类蔬菜还是面包,这让人们很容易就相信,盐代表是这不朽,也就是恶魔们最憎恶的那种不朽,“凡献为素祭的供物都要用盐调和,在素祭上不可缺了你与神立约的盐;一切的供物都要配盐而献。”神父们说,盐是奉献给上帝最好的祭品,在洗礼的时候要用盐,祝圣的时候要用盐,净化祭坛的时候也要用盐,一些医生用盐来治疗疾病,也真的治好了一些病,不过很多人则因为这种粗鲁的方式丧命。

如果你仔细看这个时期人们的绘画作品,还能看到画家们时常用打翻的盐罐子来代替不祥的征兆。

像是利维这种半恶魔,他吃饭的时候是放盐的,只是数量不多,不过在黑弥撒或是其他与恶魔地狱相关的仪式上,他会谨慎地不去摄取任何盐分,以免发生任何意外,如果有人愿意去尝一口那些被污染的圣饼和圣水,也会发现它们除了甜腻、苦、酸之外并没有一点咸味。

利维挡住了脸,免得被看到被飞快腐蚀又飞快痊愈的皮肤,他的动作很快,确保没有被那个火柴厂女工看到一星半点不对的地方,但那个女工一边后退,一边大叫起来:“恶魔!”她喊道:“恶魔,他是恶魔!”她的声音有些颤抖但非常高亢,在深夜里更是清晰得惊人。

她叫了两声,就打算转身逃走,但这时候利维已经不快地放下了手,他弯曲膝盖,站在台阶上轻轻一跳,就跳到了她的面前,半恶魔那张漂亮精致,换个地方和时间会让她很愿意来一段罗曼蒂克的脸距离她可能只有半英寸,她深吸了一口气,就觉得有一股寒气从嘴巴传进了肚子了,比冬天的泰晤士河河水还要冷,她一下子就冻僵了。

“你还没看到我呢。”利维说,他微微昂首,眼睛发着赤色的光,黑色的部分只有针尖那么大,女工愣住了,她没想到——是芳女士让她来的,也是芳女士让她这样叫喊的,芳女士说,并不危险,他们只是要给医生一个教训,东区人就该为东区人着想,而不是待在西区做一个老爷,倒是来东区靠着残害自己人牟利。

玛丽都没法听懂牟利这个词,但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呢?医生是不要钱,但她要从帮会那里拿一个名额,却要她一整个月的工资,她因此欠了债,高利贷,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能还得起——芳女士愿意帮她说话,叫那些可怕的人宽限几天——她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是有点不好,但更应当责怪的是医生,如果他不是只来一天,两天,而是天天都在这里,她们看病就不需要名额了。

她是这样想的,甚至没有想过拿它来做宽慰自己的理由,她理直气壮地接受了芳女士的提议,毫不犹豫地来敲门,在撒出盐的时候就准备好了大喊大叫,将医生定死在与恶魔交易的男巫身份上。

“啊,”她听到那个恶魔说:“这真是无聊的一天。”

她眼前的世界突然颠倒了。

对付这个女人利维不需要武器,半恶魔尖锐的长指甲就如同一柄柄锋利的小匕首,他一挥手,就切开了她的脖子,她的头颅与脖子只有一根颈骨和皮肤还勉强连着,动脉里的活血喷出老高,在月光下就像是一股高高射向天空的黑色喷泉。

“恶魔!”

“真的是恶魔!”

更多人从仓库两侧的巷道里站了起来,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是医生!”

“玛丽!”“安吉!”“约翰逊!”

“医生杀了她们,把她们献给了恶魔!”

利维眯起了眼睛,他还记得那几张脸,他们在几个小时前还在热切地握着医生的手感谢他为自己的亲人动了手术——他伸出舌头,品尝空气中的情绪,贪婪?有的,虚伪?有的,但更多的还是沸腾的怒火与深切的悲恸,这些都是真实的。

半恶魔叹了口气,他就觉得芳女士的慈善行为有点过于迫切和古怪了——在东区做慈善,只要不是第一年来干的人,基本上不会选择这些一眼就能看出来没有多少挽回价值的人——不是他们残忍,是因为这个时代与社会能够给予穷人的东西实在是太少了,不能够有一点点的浪费,男人胜过女人,年轻人胜过老人,健康的人胜过病人,而在病人之中,像是白磷引起的口腔溃烂,下颚肿胀是最没有必要治疗的,就算他们能被送进奇异沙龙,马戏团这些地方,只能靠着流食的他们也活不了多久——几年,几个月,几个星期,几天?

医生用的那些乙醚完全可以用来给人拔牙(那些强壮的水手和工人也会因为缺乏良好的防护而大范围龋齿),治疗骨折、伤寒或是癫痫,哪怕折成钱,也能让一大群小崽子活下来,为什么要白白地耗费在一群完全丧失了劳动能力的怪物身上?

想必芳女士那时候就想好了,要用这些人的性命激起那些追随者的憎恨,让怒火冲昏他们的头脑。

“医生在这里受到庇护!”利维大声喊道:“你们想要被里鲁的宝贝儿们割掉鼻子吗?”

果然有人畏缩了,利维说的小宝贝儿们当然不是小孩子,而是里鲁麾下的打手们,或许是因为魅魔的性情作祟,即便是人类打手,里鲁也会选择容貌端正,身材高大的家伙,一些心有不甘的混球就造谣说(也有可能不是造谣),这些人同时在床上和床下为里鲁效力,所以有时候,他们也会被称作里鲁的宝贝儿。

东区的帮会打手们惯用各种酷刑,像是敲牙齿(当然是没麻醉的),碎酒瓶割鼻子,和猫一起装在麻袋里挨揍,西班牙绞刑(坐在椅子上被慢慢绞死),烧死等等诸如此类,数不胜数。

但芳女士出现了,“你们还在等什么?”她严厉地喝问道:“你们想让那些可怜的孩子和女人都上不了天堂吗?”她举起手:“你们也早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说服这些人的显然不是第一句话,东区的人不怎么在乎死后如何,他们更看重眼前——看来芳女士承诺了什么,可能就是帮他们在东区之外找一份工作,离开东区,是大多数东区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可惜他们总还是生在这里,烂在这里,最可怕的是,如果他们有后代,后代也会如此,沿着父母的路,一路走到底。

她的承诺果然坚定了一些人的心,他们掀翻身边的木桶,浑浊的液体从桶里流向了仓库。

第54章解剖和猎巫(下)

这些木桶里流出的东西马上就让利维想起了地狱,硫磺,焦油和沥青,可能还有一些煤炭,这些混杂着细碎杂质的粘稠液体流向利维,以及他身后的仓库,一路留下深黑色的不祥痕迹,芳女士大笑着,划着了火柴。

利维迅速地向左右一看,这座仓库有个很好的地方那就是正好与其他排屋有段距离,并且屋子后面就是泰晤士河,在作为走私窝点使用的时候,堪称天时地利,在作为医生的隐蔽研究室使用的时候,也能给他挡掉多余的眼睛与耳朵,但现在就不太妙了——如果它是座排屋,那么无论芳女士怎么说,这里的人都不会答应纵火,因为一旦烧起来,没有阻燃功能也没有灭火设施的排屋就是一个通风的大烟囱,几分钟火焰就能从一个屋子蔓延到另一个屋子,还会形成如同海啸般的燃爆,一下子就能将这些纯粹由木板和夯土搭建起来的屋子吹得四分五裂。

但这座仓库正处在一个空白地带,后面是泰晤士河,前面是街道,左侧是一个临时码头,右侧是一个废弃的皮革作坊。

芳女士将火柴扔进焦油里,那条黑色的河流立即变成了火焰的巨蛇,它蜿蜒流动,沿着仓库的墙基攀援游走,利维不是科学家,但作为半恶魔,他对火焰的了解可要比一般人强得多,一般人或许会认为,医生还在地下室,还能坚持好一会儿呢,但利维知道,火就和空气一样,是无孔不入的,坚实的铁门或许可以阻挡人群,但无法将每一缕火焰隔绝在外,只要有一点缝隙,风会将火裹挟进来,焦油会将火渗透进来,仓库还有木架和木箱,它们一旦燃烧起来,就会迅速掠走密闭空间里的空气,也会将那扇通往地下室的门烧得滚烫,就算医生想要爬出来也做不到。

他转身想要回到仓库里,但那些人已经冲了上来,半恶魔露出了一个恶狠狠的笑容,他反手往左肩一搭,就从空气里摸出了一柄手杖,微微一震,就从手杖里抽出了一柄细剑,闪亮的剑刃在他的头顶切割出一道明亮的弧线,在空气中发出飕飕的声音。

“没什么可怕的!”一个人喊道:“我们有圣水!”

他冲上来,利维惊奇地笑了笑,因为从那个人举着的瓶子里洒出来的还真是圣水——也就是天使或是半天使的眼泪或是血液,淡金色的液体和那股子勃发的热量,还有犹如星辰碎片的光亮,可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冒充的——不过就算圣水是真的,使用圣水的却只是个普通人,利维没有一点畏惧地上前,一手按住剑尖,一手握住剑柄,把它弯成紧绷的半圆形,人们就听到一声犹如弓弦鸣唱般的声音,男人的手掌连同那只装着圣水的瓶子就一同高高地抛向了半空,在黑色的背景与煤气灯的照耀下,洒落的水滴犹如一阵金雨。

男人跌倒在地上,他举着手,不,应该说,举着手腕,瞪着还在地上翻滚的两只手,“我的手!”他声嘶力竭地喊道:“我的手!”

但没人注意他,利维敏捷地闪过四处飞溅的水滴,一把将还有大约三分之一的圣水瓶塞进口袋,就犹如一只凶狠的猎犬那样冲进了人群,“枪!枪!”有人喊道,也有人举起了经过祝福的斧头和匕首,还有人挥舞着闪烁金光的锤子,半恶魔都不由得有点咂舌:“你们打劫了哪个教堂吗?”他加快脚步,比起在教堂里的那场混战,这里的人更加不堪——毕竟修士们还会相互帮助,东区的人则更为自私,他们或许会愿意为了自己的亲人爱人流别人的血,流自己的血就有点迟疑了。

“他只有一个人!”芳女士嘶哑着大叫。

“我说您说真的?”利维说,他只是在低语,但就像是在每个人耳边说话似的:“我是恶魔,”他坦然地承认道:“你们怎么会觉得一个恶魔会畏惧一群人类?您见过秃鹫畏惧一群鸽子吗?”

他掠过一个人,在他的喉咙上留下一道深刻的切口,好比那位忘恩负义的玛丽,顺手接过对方掉落的匕首,虽然手指免不得要被灼伤,但在收入囊中的时候他还是满心欢喜,几乎与此同时,半恶魔的剑贯穿了另一个人的小腹,他呻吟着,扔掉手里的锤子,抓住了利维的手臂,旁边一个人露出了狂喜的神色,他举起斧头,猛砍下来,斧头击中了一具血肉之躯,撕裂了皮肉,嵌在了骨头里:“我杀死他了!”他疯狂地叫喊着,又戛然而止——他砍中的只是他的同伙。

半恶魔的利爪从那家伙的后颈上离开,留下了几个鲜血淋漓的窟窿,还没等有人发出鼓励,譬如“他没武器了”,他就一扬手,那柄应当留在受害者体内的利剑就又重新出现在了他的手里。

他用脚尖挑起斧头和锤子,一边收起它们一边轻盈地避开两个向他飞扑过来的黑影,黑影在撞在一起后分开,一个握住脖颈,一个按着胸口,其他人看到了,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那不是人,”一个带着软帽,看起来可能才从孩子晋升为成人的年轻人喃喃道:“那不是我们可以对付的——怪物!”

他大叫了一声,丢下一柄刀子逃走了,这仿佛是个警示,那些工人突然清醒了过来,复仇突然不那么重要了,恶魔与男巫,和他们有什么而关系?至于离开东区——他们想要离开东区但见鬼的不是这个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