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北岩勋爵指了指他的额头,“别在这儿提起这个名字。”
“她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为了权势呗!还能有什么。”北岩勋爵在一个三角柜里拿了一瓶金黄色的威士忌,给自己和男爵倒了一杯,他们这一晚也真够累的了。
“可她已经是英国仅次于女王陛下最尊贵的女性了。”男爵不解地问,肯特公爵夫人就是现今维多利亚女王陛下的母亲,但她并没有王太后的头衔,也没有摄政王的权利——这里就要说到在子嗣方面极其令人困扰的汉诺威王朝了。
乔治三世是现在女王陛下的祖父,他有好几个儿子,照理说,王室的传承没有值得担忧的地方,但从乔治四世开始,绝嗣的阴影就时常笼罩在国王的心头——长子乔治四世是个风流的国王,他有无数私生子,但在婚姻中只有一个女儿,夏洛特公主,依照英国的继承法,夏洛特公主在没有兄弟的情况下可以继承王位,但谁知道她在二十一岁的时候因为难产而死,孩子也没能活下来。
于是传承王朝的责任就落在了之后的次子,三子与四子身上,次子就是约克公爵,结果他死的比自己的兄长早,也没孩子,之后人们将目光集中到三子后来的威廉四世身上,但他该死的也只有私生子,私生子没有继承权,当初亨利八世宁愿和教会打一架也没能让自己的私生子成为威尔士亲王,威廉四世因此命令自己的弟弟肯特公爵和他夫妻般生活了二十年,生了十来个孩子的情妇分手,娶了比利时国王利奥博德的姐姐,也就是萨克森公爵之女,在这场婚姻中他们只有一个孩子,就是维多利亚女王陛下。
女王的母亲是个纯粹的政治动物,为了达成成为“代女王”的梦想,她对年幼时的女王陛下多加约束,并予以严厉的教育,甚至引起了威廉四世的不满,他曾说:“我一定要活到维多利亚成年才离世,免得那个女人成为摄政王。”他做到了,而维多利亚女王也如他期望的那样,并没有收到母亲的桎梏——她在成为女王后的一小时就决定将自己的床搬离母亲的卧室。
第一次听到这个轶闻的时候,男爵简直不敢相信,要知道那时候维多利亚女王已经成年了!
“不是有说他们已经在阿尔伯特亲王的调解下和解了吗?”
“和解了,但这并不意味着陛下愿意给予她母亲参与政事的权利啊。”北岩勋爵说,说起这个他心情轻松,无论如何,他在军队或是俱乐部里都是向女王陛下效忠的,如果女王是个优柔寡断,哭哭啼啼,会让别人夺走手中权柄的小女孩,他也会感到头痛和失望:“她当然会继续尝试,各种手段,从合法到非法,从神圣到亵渎。”
“那么说,约翰·庞森比·康罗伊还在为她做事。”那位前审计官曾经是女王陛下的家庭教师,但据说与肯特公爵夫人“交情”不浅,这让年轻的女王陛下一直觉得受到了双重背叛,这次也是阿尔伯特亲王出面解除了康罗伊与王室的合同,不过现在看起来,这位先生只是换了一个地方为公爵夫人做事。
“这些贵族!”男爵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他们难道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已经够混乱了吗?”
“他们为什么要在乎,”勋爵咽下了一大口辛辣醇厚的酒液:“他们是法外之人,除了叛国罪,几乎所有的罪行都可以获得宽恕或是减免——就算事情到了真的无法挽回的地步,他们也只是会被囚禁起来,之后也许还会被释放,就像我们的肯特公爵夫人,就算我们将口供拿到陛下面前,她又能怎样呢?难道会去审判和惩罚自己的母亲吗?而且肯特公爵夫人肯定会说,她只是爱女心切,才会落入了恶魔的圈套。”
“那我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吗?”
“当然不,”勋爵说:“我们要强大自身,虽然可能需要很长一段时间,但至少我们现在可以先利用起身边的一切。”他点了点密室的方向:“公爵夫人也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还有这些口供,谁知道会在什么时候发挥作用呢?”
“还有的就是,”他放下酒杯:“在人类的力量还无法与这些怪物正面对抗的时候,我们可以采用一些其他的办法。”
——
“你拒绝了北岩勋爵的招揽?”房东太太惊讶地问:“为什么?”
半恶魔们中的绝大多数都会成为罪犯,像利维这样从事灰黑色职业的都在少数,但不是说,没有半恶魔接受人类的雇佣了,他们有时候会被人类的军队雇佣去打仗,在十三,十四世纪的时候,雇佣兵还很流行的时候,他们经常出没在意大利,法国或是其他国家的军队里,到了十八世纪后,雇佣兵不再能大行其道,但还是有军官或是治安官愿意收纳一些“勇武”的年轻人作为私人豢养的士兵——比起贪生怕死的普通人,半恶魔也更愿意上战场,他们受伤了可以迅速痊愈,对痛苦也不那么敏感,而且他们确实个个强壮又敏锐,以及,在人们看不见的地方,他们还能大朵快颐一番。
贵族们偶尔也会收容那么一两个半恶魔,尤其是魅魔。
而圣植俱乐部几乎是半恶魔们向往的一个好去处了,他们给的是“煤块”,也就是能让勒在每个半恶魔脖子上的绞索松一松的东西。
“快别说笑话了,”利维说:“你还能不知道那些老爷们爱玩什么把戏么?”
他比了比喉咙:“我们是什么,一群流荡在房屋外的野狗,又恶心,又歹毒,但他们又不能没我们,因为他们还需要我们来清除房屋里的老鼠和屋外的狼、毒蛇、狐狸,”半恶魔噘嘴:“这个看法是不会变的,即便你进了屋子,套上项圈,但只要你没用了他们就只要一抬手——你就得乖乖被勒死,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
“至于那些好处,”他轻轻地摸了摸房东太太的脸:“我知道傻大个史东是个什么样的人,”利维低声说:“他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而我只要这些,就足够了,”他叹气:“我从来就不是什么贪心的人。”
第43章一些后续的处理(下)
“看来你在这场黑弥撒中收获颇丰。”里鲁翻转着一个小小的头骨,满意地摩挲着。
这次里鲁选择的地点仍旧是纺织厂的办公室,悬挂在空中的平台,满是锈蚀碎片的地板上随意地丢着一张碎布地毯,碎布交杂着人类的头发,每一根都在蠕蠕而动,它身上是与这座老旧平台格格不入的桃心木桌椅,完全按照此时最流行的款式,深红色的桌面,边缘包裹黄铜,抽屉装饰着鎏金的金属花,椅子是半圆形的,扶手与椅背齐平,只在腰部有支托。
“那可是一场盛大的仪式。”利维说:“他们准备了三轮祭品,淫邪而有知,纯洁而无知,有知并虔诚,”妓女,孩童,查普曼女士,“那些来望弥撒的人也都是贵族或是富有的人,他们将整座小堂装饰的富丽堂皇而又污秽不堪,哪怕我只是趁火打劫呢,也捞到了不少好处。”
半恶魔可不会告诉里鲁,事实上他拿走的那些东西几乎都在北岩勋爵的默许下,在教会人士无权插手,而俱乐部的成员们都对他们的首领言听计从的时候,他当然可以放肆地打开口袋,尽可能地拿走每件他觉得有价值的东西,这着实是件痛快的事——他都要为自己鼓掌了。
“我听说,歌斐木俱乐部的首领似乎曾经和你有过一点来往。”
“我曾经在布伦瑞克的骷髅骠骑兵团服役过一段时间,”利维从桌面的玛瑙雪茄盒里抽出一支把它点燃,火星闪烁,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然后就是战争,和那位可敬的皇帝,拿破仑.波拿巴——在那里我恰好与那位先生遇见,给了他一些帮助。”
里鲁放下头骨,也抽出一支雪茄惬意地抽了起来:“看来你们相处的不错。”
“他现在可是大人物了,”利维的口风很紧:“你知道那些大人物,他们做起事情来总是半真半假,他还记得我是真的,但要说有多少感激的成分那就大错特错了,他甚至有点憎恨我,不管怎么说,里鲁,你知道的,我们是地狱的后裔么,我帮他也不是没有索取回报的——他可能只是随意地施舍了一些东西,只等着今后有需要的时候可以摇摇铃铛就能喊来一条好狗——你要说有什么见鬼的情分,我倒希望有呢!”
里鲁了然于心地笑了一声:“好吧,”他说:“我可爱的小利维,我知道你就是一条护食的狗崽子。”他不再提起歌斐木俱乐部的首领,他和利维的想法事实上是一样的,这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那么还是老样子,”他点了点利维带来的东西,其中有那具为利维和委托人提供了藏身之处的尸骨(虽然不是圣人的,但也在教堂里摆了好几十年了),那个未受洗礼的婴儿,一些被污染的圣饼,祭坛上的葬礼用布,蜡烛,祭祀用具,那柄黑曜石的刀子,亵渎的祭披……虽然有些都不完整了,但因为这场召唤还是半成功了的,那位恶魔梅林的力量印记鲜明地留在了它们上面。
“不过就这些吗?”里鲁问:“你就没有拿到那个祭品的东西?”
他说的是贝尔.查普曼女士,作为梅林钦点的新娘,她与梅林的关系要比这里的任何一样东西都要紧密,里鲁想要她的头发,血液,骨肉,什么都行,若是有人将来想要举行黑弥撒召唤梅林,成功性会增大很多。
“我也想给你,”利维说:“但不行,我和大卫.阿斯特,”他说的是委托人:“我们正在蜜月期,亲爱的里鲁,他会是俱乐部的成员,今后肯定会给我很多方便,在我们彻底翻脸之前,我不能动那位女士。”他劝说道:“而且,何必呢,我们都知道那位女士现在在哪,我会守口如瓶,捏可以把它当做一份情报卖出去。”
“卖出去然后再卖给你,你再拿去向那位先生示好?”里鲁嗤笑:“我就知道你不把骨头敲碎了吸干里面的血髓是绝对不肯罢休的。”
“我还要把碎骨头炖个汤呢。”利维厚颜无耻地说,有关于查普曼女士,他早有打算,这不是一件明晃晃,香气诱人的诱饵吗?梅林是八位恶魔侍从官之一,说真的,他拉出来的屎都能卖出一个好价钱,何况是他的“新娘”呢,他几乎可以看到今后十来年几十年的血雨腥风,而他的委托人就是守候在城堡外的骑士,严阵以待着每只前来掠夺公主的恶龙:“多么可歌可泣的爱情!”他说。
“我暂时被你说服了。”里鲁说:“那么说,那位女士以后会在亚麻圣母小堂吗?”
“应该,”利维说,“不过不是亚麻圣母小堂,而是亚麻圣母女子修道院,小堂会被摧毁重建,那位女士将她父亲的遗产全都拿了出来,还有我的委托人,他也拿出了一大笔钱,至少重建的费用他们不必担心了。”
“他们今后会结婚吗?”
“那位女士已经发愿了,”虽然成为真正的修女要经过三次发愿,初愿,复愿,终身愿,但贝尔.查普曼女士在遭受了这样长时间的摧残后,她对自己的处境已是一清二楚,如大卫.阿斯特所以为的,只要中断弥撒,她就可以恢复到正常的生活完全不可能,她今后会一直受到地狱的骚扰,如果她和某人有了孩子,那个有着她血脉的孩子也一样会成为恶魔的目标,她的意志非常坚定,“她大概不会回到世俗了。”
“太可惜了。”里鲁说,他和梅林一样是魅魔,这句可惜也有着一样的意味。
利维将还有一半的雪茄捏进手心,若是普通人会觉得灼痛无比,还会受伤,但半恶魔只是蜷缩了一下手指,他的掌心立即燃起一团火焰,他向前倾身,将烧得只剩一团烟雾的烟草全都吸进肺里:“谢谢你的招待,我要走了。”
“我送你出去,”里鲁说:“但真的不要我帮忙吗?玛门的快递费可是越来越贵了,而且很多地方还不能送货上门。”
利维突然有股冲动要说出自己父亲的名字,但他只是眨了眨眼,就立即清醒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