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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侦探 第8节(2 / 2)

委托人从工具房里找来了羊角锤,这种锤子一端是锤子,一端是弯曲的锤爪,锤爪有两个,当中的缝隙可以用来撬开钉子,他向一扇窗板走过去,借着从大门射进来的光线找到了钉子的位置——微微突出木板的钉子反射出的细微光点,他敲了两下让它松动,用锤爪拔掉它,然后是其他钉子,“不是很着急,”他一边拔一边说,“是从里面钉的,四角各有一个钉子,横直边框中间一个……咳咳……”

女仆还在他们身边,“这里太乱了,”委托人温和地说:“带你的女儿到厨房去吧,给我们准备点柠檬水。”

利维目送女仆母女离开,就径直走向了距离他最近的一扇窗户,他站在那里看了看,伸出双手,细长的手指深深地嵌入坚硬的桦木板,他没有试着拔掉钉子,而是直接将窗板从窗框上拔了下来,有一两根窗框也跟着掉了下来,墙壁都在震动,阳光里的灰尘癫狂无比的飞舞着,引发了委托人一阵接着一阵的疯狂咳嗽,但显而易见,利维的效率比他高多了,他们也没有拆掉所有的窗板,能够让他们看清里面的东西就好。

这座房子的布局完全符合十七世纪人们的喜好,大门内就是门厅,客人们在这里在仆人的服侍下脱掉帽子,大衣,放下手杖,这些会被收入专用的衣帽间,等待客人离开时拿走。

门厅两侧环绕着盘旋而上的楼梯,两翼分别为餐厅,会客室,书房(有时候也是品鉴烟酒的房间)。

但依照现有的社会阶层划分,作为一个普通的商人,庄园对查普曼先生来说完全就是一个鸡肋的存在,大卫.阿斯特的父亲对他的劝告并非全无善意,就算他用了近五万金镑买下了刺猬庄园,又耗费了几乎相同的价钱将这里重建,又有什么意义呢?他没法邀请到与这座庄园身份相称的客人,也不会有人愿意帮他组织起一场精彩的沙龙聚会或是社交舞会,更不可能凭借着几块砖头打进他之前难以触及的社交圈,而他能接触到的那些人,愚蠢些的可能还在啧啧称奇,聪明些的就在估算他在其中投入了多少资金,是否已经背上了承担不起的债务,正打算在之后的生意场上狠狠咬上一口呢。

会客室正在二楼大厅的下方,位于建筑的最深处,这个房间也有六扇窗户,但因为朝北而显得有些阴森,冰冷的阳光从铁格镶嵌的玻璃中射入房间,照亮了房间里的家具与摆设——这里不但用橡木板覆盖了四面墙壁,地板,就连天顶上也是雕了花的板子,中间悬挂着一盏煤气灯,仔细看只有中间一个灯头,其他的枝条全是摆设,在利维的左手边,是一个很大的壁炉,壁炉上是一个同样厚重的大壁炉架,上面摆设着一尊雕像,很多个相框和一个刺猬形状的黄铜烟灰缸,利维伸手摸了摸,啪地一下收回了手。

他的手被刺得鲜血直流。

半恶魔的血迅速地消失在密密匝匝的小尖刺里,他握着自己的手,听到了一阵不知从何而来的啾啾声,很多人不知道刺猬也是会叫的,它们在啾啾叫的时候一般都是在求爱,不过这个时候就像是在嘲讽。

“看来你的主人也不会是个太聪明的家伙。”利维说:“他也和你一样,什么都吃吗?”

他才说到最后一个字,刺猬的叫声就从啾啾声变成了嘶嘶声,像是一条毒蛇,嘶嘶声代表厌恶和可怕,或是两者具有,在半恶魔的注视下,原先光滑的黄铜表面突然泛起了绿色的斑点,那是铜锈,铜锈从里向外飞快地蔓延和扩张,不一会儿就遍布了整只刺猬,尖刺是最早耐不住腐蚀断裂的,然后就是肥胖的身体,一个接着一个的窟窿,大大小小,很快,它就只剩下了一个老鼠样的脑袋,利维走过去,将脑袋拿起来放进口袋。

第20章刺猬庄园(下)

委托人没看到利维藏起的小战利品,他情感微妙地环顾四周:“之前查普曼先生就是在这里和我谈了最后一次话,或者说是威胁和驱逐也行。”

“这是谁?”利维举起一个相框,里面有三个人,打扮精致但看得出出身平平的三个年轻人,照片发黄,保护的很好,但看得出拍摄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是我的父亲,”委托人拿过来仔细端详了一番:“另一个应该是约翰.斯诺医生,就是我父亲和我的朋友,也是查普曼先生的。”

“那时候他们还都很年轻,对将来充满了希望。”委托人又连续展示了好几个相框,里面都是两个人,或是三个人的合影,姿态都称得上亲密,不是挽着手臂,就是搭着肩膀,还有坐在彼此膝盖上的:“我父亲也和我说起来过,在他的记忆中,查普曼并不是那种天性邪恶,暴躁贪婪的人,他们曾经非常要好,三个人的友谊一直持续到他去了美国,而在这前后,他也确实受到过老查普曼先生的帮助和指点——所以除非证据确凿,他总还会愿意给查普曼先生一个机会。”

半恶魔发出了一声短促的尖刻笑声。

“要我说,他将三个人的合影放在这里,更像是在炫耀和提醒。”

“一个是银行家,在纽约和西堤区有自己的银行,娶了伯爵的女儿,”利维并不避讳他对委托人做过的调查:“另一个,就是你请来做证人的医生,我见过他,他经常深入东区义诊,调查疫病传播情况,非常得人们的喜欢和尊重,他们都说,女王陛下也听说了他的名字,即便他只是一个工人的儿子,也有可能受到召见——这样的两个人,”他似笑非笑地举起相框:“查普曼先生不将合影都放在自己的书房,或是卧室里,而是放在接待客人的会客室里,放在一旦品酒或是抽雪茄就必须待着的壁炉边,难道不就是在等人发现和询问吗?”

合影至少证明他们有段时间是非常要好的朋友,看见相片的人或许不会在重大利益上让步,但在可有可无的时候,他们大概也不会介意给查普曼先生行个方便,在很多时候,对于普通人来说,大人物的随手一抬就能够改变很多事情了。

“而且我还有一个很有趣的小发现。”利维随手拿起一个相框,撕开了后面的衬板,抽出相纸,翻过来,委托人在看清了内容后顿时脸色苍白。

相纸背后被划了一个大叉,在很多地方,打叉都表示否定和拒绝,在查普曼先生两位朋友(他们一左一右)的大概位置上,还画着两个侮辱性的符号,犄角手势,类似于我们比出一个八,在英国文化里,犄角手势一是代表恶魔,二是嘲笑对方戴了绿帽子,这些痕迹都非常鲜明,有重叠的部分,可以看得出有人不止一次地在上面恶狠狠地诅咒过。

利维满意地咀嚼了一会空气中的愤怒与悲哀,才说:“我们看看其他地方如何?或许他会留下一些蛛丝马迹也说不定。”

他率先出了会客室,向二楼走去,二楼通常是一个没有隔墙的开敞空间,用作举办沙龙和舞会,周围或许有些临时张设起来的独立空间,用于宾客休息,但现在这里是空荡荡的,没有帷幔,没有落地花瓶,吊灯上积满灰尘,金属的部分生锈发黑,甚至有些油腻,表明这个地方从很早开始就不再使用了。

这里没有什么,除了墙壁上的画像,有两副很大的画像分别位于大厅的壁炉上方,一副属于一个故作威严的中间男人,不用委托人介绍,利维也能猜到这就是那位查普曼先生,还有一副应当就是他的女儿查普曼女士了,这位女士正在芳华最胜的年龄,鹅蛋脸儿,头发乌黑,嘴唇嫣红,格外特别的是她还有着一双仿佛能够射出智慧之光的眼睛,能够在画面上体现出这一点,完全可能够说明她留给画家的印象有多么深刻。

“她是个怎样的人?”

“一定要说,只能说与她的父亲恰恰相反,她的母亲是个出身平平但非常具有先见卓识的女人,在她的丈夫徒劳地将钱财耗费在虚荣和盲目投资上的时候,她坚持让贝尔完成了九年学业,在回家之前,她一直在在北伦敦女子学校学习。”委托人停顿了一下:“她也是一个虔诚的信徒。”

“可别这么说,如果您真想要她活着,您就该希望她坚定的不是信仰而是意志。”半恶魔难得说了一句实话。

三楼一般而言就是家庭成员的卧室了,这里的主卧分作男女主人,是套件,有卧室和小厅,更衣室,当然,一间只有床铺和一些柜子,查普曼先生对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不是那么精心,另外就是孩子们的卧室,活动室,餐室,孩子们在七八岁之前要和保姆住在一起,之后与同性的兄弟姐妹住在一起,查普曼女士是独生女,这些房间就都成了她的。

“查普曼女士没有家庭教师和女仆吗?”

“有,但……”委托人迷惑了一会,才想起当他最后一次看到查普曼女士的时候,她身边就只有一个女仆了。

查普曼女士的房间家具要比查普曼先生的完备得多,梳妆台,在窗前的写字台,四柱床,衣橱,三角柜,用来喝茶的扶手椅和小圆桌,壁炉架,还有一些用于装饰的挂画和石头雕像。

一个还未完成的女红作品摆在窗台上,绣着一些小雏菊,一句箴言,也没什么出奇的地方。

最值得关注的就是查普曼女士卧室外的小厅,那里有着一个很大的壁炉,甚至超过了主人小厅的那只,它单高度就超过了半恶魔,我们说过,利维.伦蒂尼恩又高又瘦,即便如此,他的额头也只能将将碰到壁炉架上的厚木板,壁炉周围还是一片乌黑,不知道是仆人们不敢清理,还是有人故意留下,利维将手放在那片污渍上,感到一阵鲜明的油腻感,人类的油脂。

委托人已经转过头去了,良久,他才抱着一点微薄的侥幸问道:“您觉得呢?”

“什么?”

“这会不会只是一桩普通的绑架案?”委托人充满希望地问道,眼中闪烁着泪光,如果是那样,他在心中说道,哪怕她只是被带去了美国,带去了澳大利亚,带去了非洲,哪怕她被迫和某人结婚了,也要比之前的设想好上一百倍。

利维用一种你是不是突然傻了的眼神盯着他看了好一会,“您觉得您怎么样?”他问:“您是个两手空空的穷光蛋吗?您是个厚颜无耻的私生子吗?您是个品行低劣,为人吝啬的刻薄鬼吗?”

“都不是,对吧,”他接着说道:“既然如此,站在查普曼先生的立场上,他有什么理由拒绝你和查普曼女士的婚约?一旦你们结了婚,他和银行家就成了亲戚,为了面子,你的父亲至少也会承担起他表面的风光,你也不会拒绝在一定程度上满足他的生活需求,他的晚年可能不是那么辉煌,但肯定会非常安稳,这是现在的伦敦有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无法达成的目标——你觉得,他破坏了这门婚事,能够获得的好处能有多大?”

“非常大,”利维代他说:“大到您难以想象,大到他可以舍弃那些可贵的情感,血脉的牵系和信仰的桎梏,或许就是那些人类无法达成的奢想。”

“如果你与查普曼女士之间的感情不是那么稳固,或者你不过是个小人物,”他又继续说道:“事情或许还不至于发展到这个程度,但你态度坚决,查普曼女士也不愿意成为你们之中的背叛者,哪怕她一直是个温顺的好女儿——他不得不取此下策,用死亡把你们分开,若是贸然解除婚约,你和你的父亲都不会善罢甘休,到那时,他的秘密就没法继续隐藏下去了。”

“查普曼女士是不幸的,也是幸运的,虽然遇到了一个不做人的父亲,却有个坚贞的爱人。”

半恶魔感叹地说:“您看,那位查普曼先生完全不该弄出什么裙摆杀人案,他对女儿有绝对的权利,可以任意摆布她,但她还有你,你不是那种风流成性薄情寡义的人,你会定时拜访她,关心她的身体状况,失踪了你会雇佣侦探,不追查到底誓不罢休,除此之外,你还是一个报社和出版社的老板,这意味着什么,如果你有需要,你会利用起手里所有的人脉。”

利维指了指自己:“只是你先遇到了我。”

第21章柠檬水

委托人闭了闭眼睛。

“那么您知道是什么……是什么向他承诺了一些,他认为很有价值的东西,让他做出了这种可怕的事情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