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散了。司空婧一瘸一拐地走到钟景滔跟前,有泪在眼眶里打转。她干笑了一声,自嘲地说,果然是五星级酒店,那大理石地面也太亮太滑了。不过摔一跤也有好处,你看,姚总这不就记住我了么?
回市区的路上,司空婧一路无话。钟景滔知道女孩面皮薄,出了洋相终究心里不舒服。他悄悄打量着司空婧,发现女孩眼眸里有难堪,有不忿,有遗憾,更多的还是感伤。
车开半小时,在御荣轩酒楼刹住脚。钟景滔指了指金字招牌,问,婧老板,听说它家脆皮烧鹅有神力,吃过的人都能跨过千难万难,再大的苦也能峰回路转。
司空婧“噗嗤”笑出声,应道,我信了。走吧,这顿我请客。无论结果如何,你都帮了我大忙。
御荣轩的宵夜时段很是火爆。菜品价格实惠,环境典雅,来往食客谈笑声不断。钟景滔要了壶普洱茶给司空婧斟上,说,先暖暖身子。骅城这天也太冷了,赶得上皖南那边了。
司空婧以茶代酒,谢过钟景滔东奔西跑,陪了她大半天。还说自己给他丢脸了,策划案都在她摔的那一跤里给砸了。
钟景滔夹了块烧鹅放她碗里,安慰道,胜利都是在犯错中总结出来的嘛。我们能碰见姚总,还把策划案给他了,至少比别人成功了两小步。
司空婧嚼着烧鹅,满嘴油香,原本下拉的眉眼也渐渐扬了起来,自我疗愈速度极快。她点了点头,说,景滔,你说的没错,至少我们这趟没白跑。刚才是我有情绪了,一路在车里想,我是不是不应该创业,是不是该回老家找份工好好干着,是不是该像我爸妈说的那样,早点结婚,早日生子。
鼎沸的人声中,司空婧像一叶孤舟,飘飘荡荡说起家里的事。她说她父亲是炼油厂的,主要做管道清洗工作。每天穿着蓝色工服,早出晚归,脸上时常带着油污黑印,回家后,关起厕所的门,一洗就是一小时。母亲是炼油厂分公司的出纳员,本本分分工作,也没想过升职加薪,一干就是二十年。
“意识到家里条件一般是在五年前,我爸要切除肝血管瘤的时候。”司空婧放下筷子,看着钟景滔的眼睛说。
“我爸查出来的时候,血管瘤已经长到十二厘米了。相比癌症,这不算大病,医生说先切除就好。”
“我们等了一个月,手术给排上了,过程也不算太痛苦,但术后住院那阵子,我才发现家里没存下余钱。”
“我爸住的是一个三人间,很吵,每家都有人陪护,从早到晚,旁边床的话说个没完。我想让我爸转去单人房,让他休息好一点,但我妈不愿意。我妈说,单人房价格高,没必要,反正住院时间也不长,忍忍也就过去了。”
“可我爸才刚做完手术啊。病人如果连觉都睡不好,伤口能恢复好吗?我再三劝他们,他们还是死活不愿意,我妈偷偷和我说,家里的钱以后是给我出嫁用的,他们存了定期,现在取不出来。他们觉得三人间环境已经不错了,叫我也别挑了。”
“在医院陪护的两周,我爸妈都点最便宜的菜,只为了省钱。每天馒头,白粥,黄瓜炒鸡蛋,我劝他们多买个肉,他们嫌贵,说回家再吃。”
“以前的我没想过有关钱的问题,毕竟爸妈把他们最好的也都给了我。”
“他们是老实本分人,没投过基金,没炒过股票,更没做过生意。他们对钱只有一个‘省’字,认为‘省’出来的钱才是自己的钱。”
“坐在医院的长廊里,我看到了钱的另一面。我所看到的钱是‘选择’。有钱才有资格选择,有选择才能谈是否舒适,有舒适才能判断是否愉悦。”
“所以我想创业,想挣钱。我想让他们看到,我可以给他们提供选择。他们不必再被动接受,他们可以把我当作依靠。”
“但创业这条路太难了。我借了亲戚和银行的钱,不到一年就赔光了,还把室友晓玫拉了进来。晓玫一分工资没要,还和我分摊房租,一直帮我。我知道她最近还偷偷跑去别的公司做兼职。她总对我说,叫我别多想,等赚了钱再给她发工资。”
“景滔啊,创业这事需要天赋,可我好像没有天赋。”
“但我不想输,也不会认。哪怕现在没有,我也要拼死把这份天赋挖出来——”
第17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