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是叶浔开车,程昭林坐在副驾,他以为他们马上就能到医院,再不济也已经出门,他以为……两人都没事。
然而,他以为终究只是他以为。
老天并没有如邬翊的愿望。
叶浔没有开车,而是同样躺在冰冷的手术室中,程昭林声音嘶哑,断断续续的话语穿透电话线,像极了信号不好的样子。
可是,邬翊知道,不是这样的。
他们两个此时此刻的心情是一样的——
同样的恐惧,同样的不知所措,同样的担忧,以及悲痛。
怎么会有情侣一起双双进入手术室呢?
而且,江序舟的手术告知单,以及后面可能会出的病危通知书,和……放弃治疗通知书。
又将由谁来签?
江勇军吗?梅月吗?还是,江承志?
可能吗?
“……邬翊,怎么办?”程昭林呛咳几声,才挤出一句话。
邬翊完全不可能知道怎么办,但是他知道——
这两人哪一个缺了对方,都不能活下去。
他挠挠头发,低声问过程昭林那边的情况,又抓抓鼻子说:“你守在那边安抚叶浔的父母吧,我在这边守着。”
“签字的话……应该不要紧,等下我问问护士,先把手术做了再看后面的情况。”
程昭林听了邬翊的话,顿了几秒后,小心翼翼地问:“那江总的奶奶怎么办?要不要告诉她情况?”
邬翊回过身,看着重症监护室的大门,眼神一笔一划地描绘过那五个大字,想象着自己的好友躺在洁白的转运床,身上重新插满管子,同样被推动的仪器疯狂运转,监护仪的数据堪堪回到稳定值。
他的朋友,江序舟的生命如同挂在树上摇摇欲坠的叶子。
可能,下一秒便跌入泥土。
此生很难再说一句话。
“先别说,老人家未必能承受的住。”邬翊咬了下舌尖,刺痛唤醒些许清醒,“就算她现在过来,也看不了序舟。”
他自己都看不到,只能由护士带着下楼,呆坐在手术室门前。
“手术中”三个大字,刺眼至极。
邬翊不敢直视,他低着头,往旁边坐了坐,逃避似的躲开。
电话那边的程昭林貌似同医护人员说话,许久才回话:“江总……”
他深吸口气,稳住情绪,一口气说完:“江总的奶奶也住院了。”
“医生说,她的尾椎骨骨裂,需要住院休息一段时间。”
“……晚点。”程昭林整个人仍然很懵。
这是他二十多岁以来,第一次深刻感受到世事无常的意思。
他缓了缓:“我一会儿手术成功后,去看看奶奶。”
“……哥,下雪了。”
邬翊闻声回头望向身后的落地窗。
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下来,满目苍白。
墨城市入冬的第一场雪来了。
他走过去,却惊奇发现雪没有落在地上,准确来说应该是在没落到地上的时候,就已然化掉。
“……下雪了。”邬翊轻声重复,“入冬了。”
“嗯。”此时,程昭林同样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雪,“哥,你说江总和我哥,能平安渡过这段时间吗?”
“他们会好的,对吧?”
邬翊另一只手覆上冰冷刺骨的玻璃,感受着寒意攀至全身。
他的心中没有肯定的答案,却依旧沉下声,给电话那头的人一个肯定的语气:“会的,会好起来的。”
他的朋友一定会渡过难关——
也一定会幸福。
第107章
人的一生有多短暂,能有多少回忆?
这是叶浔戴上氧气面罩,思绪坠入黑暗前,脑海里浮现出的第一个疑问。
他半睁着眼睛,空洞无神地盯着天花板,忽然一道刺眼的白光照射而来。
白光散去,他看见五岁的自己背着个淡白色的斜挎包,紧张地攥着手里的两枚硬币,面前年轻的聂夏兰蹲下//身交代他,要买两个菜包子。
小小的他点了点脑袋,攥着钱下了楼,一路上小心翼翼地和邻居打招呼。
最后,站在包子铺前,小声地复述母亲的要求,递出手里的钱。
叶浔仿佛能感受到眼前巨大的蒸笼打开时,迎面而来的蒸汽,烫得他只眨眼睛,以及感受到,包子铺老板的手指带着点潮气,捏起他掌心里的硬币。
他抬起头,瞧见老板的眉头一皱:“少一枚硬币啊,小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