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张开手掌,目光注视着那人的手。
江序舟的手其实挺好看的,骨节分明,指甲圆润。
倘若忽略掉苍白手背上明显的针眼的话,应该会更加好看。
许久后,手指动了动,掌心微微有点痒。
叶浔忍住想要重新握住那只手的冲动,耐心地看着。
江序舟一共写了十画,由上至下,叶浔歪头想了一会儿,看看掌心,又看看那人。
猛然反应过来,江序舟写的这个字——
是“家”。
江序舟想回家了。
确切来说,在叶浔没有回来的时候,他是没有家这个概念的。
他不缺乏房子,可他缺的是家,是有叶浔有奶奶的家。
现在,他有了。
只是不确定能有多少享受的机会,所以他想了。
“想回家了?”叶浔轻声问道。
江序舟眨了眨眼睛。
这下有点出乎叶浔预料了。
他预想过假如江序舟写疼的话,就立刻冲出去叫医生;假如画个爱心的话,就柔声回答“我也爱你”;假如说点别的……他也能够应对。
然而,江序舟写了“家”。
那个他们曾经的家。
那个他们发生争吵的家。
那个他们并未一起住过多久的家。
叶浔拉了一下口罩,眼睛弯了弯:“等过段时间就能回去啦。”
这是一段哄骗小孩子的谎话。
小时候的江序舟经常听奶奶这样对他说,爸爸妈妈过段时间就能回来啦,然后你就可以去城里手术治病啦。
当然,这些话在某一天乍然消失了。
江序舟知道叶浔和被蒙在鼓里的谈惠一样,都是为了哄自己开心,让自己配合治疗。
可他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动,颇有些耍孩子气的意味。
他不想等了,现在就想回家。
不过,这番无理取闹的话,到底没有被他说出来。
“等你出了icu,我再问问医生能不能回家住两天。”叶浔仿佛看出了什么,饶有兴趣地拍拍他的手安抚道,“咱们多忍几天,熬过这段日子就好。”
“就能回家了,好不好?”
江序舟垂下眼眸,算是勉强同意了。
毕竟,这也得医生说了算。
叶浔帮他掖好被子,放低声音:“困了吗?要不要睡一会儿?”
他的手指动了动,叶浔看过去。
江序舟写了个“不”。
他不想睡觉。
他想听爱人多说几句话,多看爱人几眼。
他还不想分开。
想法传递至眼睛,叶浔看懂了。
他靠近床头,脑袋搁在护栏上,撩起江序舟的刘海,与那双安静的乌黑的眼睛对视。
“刘海长了,等你出来我帮你剪吧。”他用手摸了摸自己同样长长的头发,打趣道,“剪一个和我之前一模一样的短发。”
江序舟眉毛抬了抬,眼睛弯起来。
他不太相信叶浔的技术,单纯将这句话归为玩笑。
“昨天大家都来了,咱妈甚至还给你煲了汤。”
叶浔将聂夏兰对自己的好,强行安在了江序舟身上。
是不是多一个人对他好,就会多一份挂念,多一点回来的可能?
上次的事情就不会再发生。
“可惜,你没喝到。”他歪头笑盈盈地瞧着爱人,“全进我肚子了。”
事实上,叶浔也没喝到。
应该全进下水道了。
“妈说,等你好得差不多了,就再给你煲。”
他絮絮叨叨地讲了很多事情,同时又不留痕迹地将自己低血糖晕倒的事情遮盖过去。
江序舟一直笑着,目光柔和。
叶浔讲着讲着,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轻,最后止了声。
不是因为没有话说,也不是因为哽咽泛起。
只是因为他深深陷入那双温柔平静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