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江序舟太轻了,一阵风就能将他吹散。
叶浔怕找不到他,所以需要想尽办法去建立他与世界的所有联系,羁绊他的所有行动。
留住他,让他不能再肆无忌惮的向前走。
原本一切都处于计划之中,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然而,谁都没想到,万万没想到——
这只是个开始。
叶浔顿感无奈。
他想起来昨天的那一场幻觉,想起那个抱不住的爱人,想起那句句戳心的,堪称遗嘱的话。
他不知道以后像这样突然而然的抢救还有多少,需要自己签字的单子还有多少,手术的成功率还有多少,以及——
自己还能见江序舟多少面。
爱人生命的沙漏陡然加速,自己又该如何去面对?
他不想面对,也不愿意面对。
每当想到这里,他都下意识想要撞进江序舟的怀抱里,脑袋埋进那人的颈窝,拼命吸入熟悉的水生香味,感受温暖的体温,以及听见强有力的脉搏在跳动。
可是……
叶浔低下头,看着时间未到,看着面前没有打开的重症监护室大门。
现在的他只能自己缓解这些悲伤难过的情绪。
他见不了江序舟,见不了自己的爱人。
等待的时间太久了,叶浔想,不过与江序舟等待自己回心转意的时间相比,这不算什么。
叶浔掏出一颗奶糖,剥开,放进嘴中。
甜味缓慢地漫延,他看着分针转到差不多探望规定的时间点,起身走了过去。
依然是熟悉的大门,熟悉的走廊,熟悉的病床。
熟悉的人正安静地“坐”在病床上——
只有这样,江序舟才能正常呼吸。
洁白的被子滑落,绑着绷带、贴着仪器的胸膛小幅度的起伏。
叶浔鼻子一酸,默默坐到陪护椅上,将江序舟没有打留置针的手翻过来,掌心向上,他垂下脑袋埋了进去。
冰凉的触感穿透薄薄的眼皮。
安心且舒服。
迟迟未落的眼泪,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他哭得认真,竟然没感受到“肉垫”动了动,戳到他的耳朵。
直到泪水慢慢停止,他才后知后觉地感觉自己的眼眶被捏了一下,叶浔猛然抬起头,眼神快速精准地落到病床上的人。
江序舟半垂着眼睛,氧气面罩里的雾气忽浓忽重,好似在说什么。
叶浔凑近,偏过头,耳朵靠近面罩,湿润的睫毛抖了抖,再次形成一滴眼泪,滑过脸颊,滴落至另一个人苍白裸//露的胸口。
“……哭什么?”江序舟问道,“我……不是……没事吗?”
他语气平缓,声音带笑,就是……
有气无力。
叶浔哭的耳朵有些不清楚,一下把“事”听成了“死”,整个人瞬间犹如一只应激炸毛的猫,立刻伸出手想要堵住江序舟的嘴,然而掌心只能碰见温热的氧气面罩。
“……你说什么胡话呢……”他眼泪流得更加凶了,“以后都不许再说了,快点呸呸呸。”
江序舟顿了顿,不明所以,却又很听话的“呸”了三下。
叶浔怕他呸得太轻,神明没有听见,果断起身在室内找了一圈,无果后,抓着江序舟的手,握了握拳。
“没有木头,只能先这样了。”叶浔自我安慰地说道,“反正舟是木头做的,你摸自己,就……四舍五入一下,相当于是摸木头了。”
“……以后不可以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了。”
“你一定会健健康康的。”
江序舟费力地点了点头。他的刘海有点长,已经遮盖了眉毛,快要挡住视线。
他晃晃脑袋,想把头发弄到一旁,认真且好好地看看自己的对象。
“……你头还是疼吗?”叶浔问,“别的地方有没有不舒服?”
江序舟的视线属实不太清楚,他居然都没有注意到叶浔一直在观察着自己,等到他开口询问时,才刚刚反应过来。
“疼的话要及时和我说。”叶浔继续说,“就像那天晚上一样。”
“好不好?”
之前医生曾经对他说过,感染性心内膜炎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脑栓塞,致死率极高。
他也上网了解过一点,光是看文字描述,光是想一想都开始觉得后怕,他握住江序舟的手微微用了点力,反应过来后连忙松开。
江序舟摇摇脑袋,闭上眼睛,戴着氧气面罩说话太费力,况且他也没有力气继续说下去。
刹那间,他再一次萌发了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想法。
叶浔看着爱人的样子,心脏特别难受:“是不是说话太累了?”
“要不然……”
他想起个小时候玩过的游戏。
“你疼的话就在我手心里写个‘一’字,我就能知道了。”
“如果不疼,那你想说什么就写什么,然后我来猜,猜对你就眨眨眼,猜错……”
叶浔笑了笑:“那我就继续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