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想不出来,不如就去回去看看。
叶浔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医院楼下,却又在即将要进电梯前反复调整呼吸,颇有些当初第一次约会时候的紧张。
这是一种非常奇怪的情绪。
算起来他和江序舟认识五年,四年时光里吃喝住行几乎都在一起,形影不离,他张嘴江序舟都能知道他想吃什么,江序舟起身,他也能知道这人想干什么。
怎么可能会见面紧张。
可是,叶浔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紧张,热气从刚买的早餐袋口冒出,如火般燎到他的手指,产生痛感,他换只手,鼓起勇气,埋头走了进去。
第66章
邬翊休息一晚,精神状态好了不少,来到icu门口换下眼睛都没睁开的程昭林。
聂夏兰卷起铺盖,收进墙角,张望门口,看看有没有医生或者护士出来。
由于尚未到探望时间,三人只能并排坐着:程昭林枕在邬翊肩头打盹;邬翊低头用电脑处理工作;聂夏兰朝别的病人家属打听,需要做什么准备,买什么用品。
叶浔就是在这时候上来的。
他边往外拿早餐,边问:“晚上……没什么事吧?”
程昭林懵懵地摇摇头,语气里是未睡醒的沙哑:“没有。”
“没有就好。”叶浔发现自己买少了邬翊的早餐,准备去补买时,被人拦下。
“不用了,我送昭林和阿姨回去的路上,顺便吃点就行。”邬翊说,“你留在这里看着吧。”
“毕竟,我们都不算是江序舟的家人,做不了决定。”他把“家人”两字咬得极重,仿佛是在提醒叶浔,要用对待家人的态度去对待江序舟。
“好。”叶浔求之不得。
他目送三人离开后,呆坐在长椅上,一口一口塞完早餐,沉默地收拾好狼藉,静静望着监护室的大门,似雕塑般久久静坐于人声鼎沸之中。
他无比庆幸江序舟那晚没有发生别的并发症,也没有再经历抢救。
说明希望正在重新燃起。
说明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叶浔积攒些动力,等到差不多探望的时间,他换上防护服进去。
叶温茂正靠在病床上练习吹气球,吹两下移开嘴喘息一会儿,再接着吹。
原本半分钟能吹一个气球的男人,现在要吹五分钟。
叶浔安静地看着他吹完那一个鲜红气球后,才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爸,这两天感觉怎么样?”
叶温茂喘着气,手指极其快速地给气球打了个结,塞进儿子怀里:“你爸身体还不清楚嘛,感觉挺好。”
“好就行。”叶浔笑了一下,感叹道,“感觉好就有希望。”
他拿起那个红得鲜艳的气球,第一次觉得这里面充满着生机和希望。
他想把它拿去给江序舟看,他想让江序舟也能好起来。
叶温茂缓过气,让叶浔选一个颜色的气球,自己给他吹。
“绿色的吧。”叶浔说。
绿色是春天的颜色。
他盼望两人都能如同春天新发芽的树叶,生机盎然。
叶温茂取出绿色,深吸口气,叶浔看着气球一点点膨胀,绿色一点点变浅。
“休息一下。”叶温茂捏住口说,“这两天,我躺在病床上,想明白了很多事。”
人一旦上了年纪,再经历过生离死别,对于生命的意义会更深一层。
叶浔将视线从气球移到叶温茂身上,打算听听父亲忽然而来的感悟,却没想到迎来的是一个问题。
“小浔,你觉得什么是幸福?”
“嗯?”叶浔眨了几次眼睛,低头想了想,“你和他都好起来,站在我面前,和我说话……吵架也好。”
这是他现在能想到的唯一的幸福。
叶温茂又吹了几口气球:“当时,我拒绝检查就是怕失去见你们的机会。”
人生本就只有三万天,前两万天他从未在医院度过,其中一万天都陪在叶浔和聂夏兰身边,就在他以为这样的日子已然是寻常时,突然被告知剩下一万天可能会困于医院,并且生命随时都会戛然而止。
谁都无法接受,谁都会想逃避,谁都没有勇气去面对来势汹汹的病情。
“后来呢?”叶浔问。
“后来,架不住小江和你妈轮番的劝说嘛。”
在做手术前,叶温茂就已经知道转院是江序舟擅自做主,并且承包了所有的医疗费用。
那时候,江序舟可谓是天天来医院报道,甚至花重金请来国外的医生一起诊断,同时查找了一堆资料,用来向他保证病情能够稳定,会有解决方案。
叶温茂坚定不移的观念开始动摇,聂夏兰再打几副感情牌,观念彻底崩塌,同意了转院,同意了检查。
“……江序舟。”叶浔低下头,盯着鞋尖,扯了扯嘴角,“还干过这件事呢。”
他当时光顾着恨江序舟了,完全想不到这人竟然能把一天时间掰成这么多去用,去花在别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