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微辞和沈予栖又回到原来的轨迹里,分别活动在西楼和东楼,偶尔在图书馆碰面。
有人私下讨论,季微辞似乎完全没受什么影响,正常学习、生活,和从前没有半分差别,每次考试照样高第二名几十分,竞赛也频频拿奖。
敬佩他的韧性或是惊叹他的淡定,也有不和谐的声音,但那不会是主流。
沈予栖却觉得,季微辞还是绷得有些紧。他会在做题时出神,哪怕是很短暂的;有时中午趴在桌子上睡一会儿,又很快惊醒。
他比从前更习惯收敛情绪,更抗拒与人建立联系,更拒人于千里之外。
沈予栖按捺住叫嚣着想靠近的心,如果让自己的冲动与渴望得到满足的方式,是破坏季微辞好不容易构建起的堡垒,那他宁愿退回原地。
可他又控制不住自己去关注他,在意他的一举一动。
这些天,季微辞不再在图书馆待到晚自习结束,总是在天黑前离开。
沈予栖注意到这一点。鬼使神差的,某天傍晚,他在季微辞走出图书馆后也很快收好东西,悄然跟在季微辞的身后。
淞陵有“水城”的美称,全城有四成都是水域,哪怕在普通的居民区,水网也星罗棋布。
季微辞来到学校附近的一条堤坝旁,这是淞陵最常见的那种河堤,修建在人行道边,和某座古桥遥遥相望。
河岸边微风轻拂,草丛里水珠顺着微垂的叶片滚落。
季微辞顺着河堤往下走,坐在堤下的台阶上。他低头望着河水,目光没什么焦点,像在想些什么,又或是在发呆。
他脖颈微微低垂着,肩膀那么薄,几乎有些不堪一击,似乎稍用力就会被折断,可他又总是那样坚韧地撑,不肯歪斜半分。
河边的风似乎格外温柔,带着掠过活水独有的湿润感,轻轻拂在脸上,似有人轻而珍重地触摸过颊侧。
他在河边发了一会儿呆,什么都没想。
天色逐渐变化,今日的夕阳不那么热烈,落日坠在天边,像一颗硕大的咸蛋黄,随着时间流逝一点点掉落在古桥上,浅浅的澄黄天幕一路晕染到水天相接处,说不出的缠眷。
身后忽而传来两声狗叫,季微辞循声看过去。
只见一只毛色纯净、眼睛清亮的边牧正大步朝这边奔来,尖耳被风吹成了飞机耳,又时不时灵敏地抖动两下,机灵极了。
季微辞眼看着它轻盈地绕开柳树,穿过灌木,跃下河堤,准确来到了自己面前。
他错愕地看着面前的小狗,一时有些懵。
小狗原本雪白的爪子在地上踩出一点泥泞,小家伙正伸着舌头仰头看他,尾巴欢快地摇着。
“你怎么在这里,找不到你的主人了吗?”季微辞摸摸小狗的头,语气温和。
小狗好似真听懂了,先是摇摇头,又不停点着下巴,试图让面前的人类注意到它的脖子。
它脖子上的项圈下绑着一个小围兜,蓝色底黄色心纹。
这位名叫季微辞的人类很聪明,很快理解了它的意思,便抬起手捏了捏那口袋,惊讶地发现里面竟然真的有东西。
“给我的吗?”季微辞耐心地问,“我可以拿出来吗?”
小狗“汪汪”两声,摇着尾巴表示赞同。
季微辞用手指摩挲了一阵,找到口袋的开口,拿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张折起来的纸条。
他将纸条拆开,里面写着一行字:
“虾和蚌同时考了一百分,老师问虾,你抄谁的?虾说:我抄蚌的!”
字迹锋利飘逸,内容却幼稚无比。
季微辞:“……”
他一时沉默,半晌后捏着那张纸条倏然笑出了声,像突然松开一根紧绷着的弦。
小狗见他笑了,在原地欢快转了两圈,又去咬他的袖子。
“还有什么?”
季微辞任由小狗在自己身上折腾,看出小家伙还有别的意图,敏锐地发现小狗穿着的胸背上也有两个口袋。
他心念一动,伸手去摸,果然又摸出一张纸条。
“愚公临死前对儿子说‘移山’‘移山’,儿子说‘亮晶晶’。”
“……”即便已经懂了纸条主人的路数,看到这个冷笑话的季微辞还是沉默了半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