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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平梦华录 第77节(2 / 2)

萧琨深呼吸,转头看景翩歌。

他是父亲。彼此对视时,萧琨便已心下了然。

血脉的共鸣已无需多言,不必再自证。换作寻常,萧琨定有许多话说,现如今,项弦冲向山谷的一幕在他脑海中挥之不去,令他无法定神。

“你得先歇会儿,”潮生担心地看着萧琨,说,“你太虚弱了,哥哥。”

萧琨长叹一声,在石台前坐下。景翩歌说:“想清楚后,再来问我罢。”

话音落,他已转身回往戈壁洞穴的另一处,消失在众人面前。

“什么时辰了?”萧琨理清思绪,问道。

距离他们在克孜尔千佛洞一战后,已过了足足六个时辰。

“我来说罢。”乌英纵对许多事更清楚,否则交给斛律光,实在无法描述这混乱的一天里发生了什么。

“潮生,不要乱走动。”萧琨又说。

“我只是看看。哥哥被关在地渊神宫了吗?是哪儿?”

潮生探头出洞外,吃了一嘴的沙,已入了夜,天地间一片黑暗,沙暴仍在席卷。

乌英纵找到洞中的油灯,燃料早已见底,斛律光为它添了火油,灯光亮起时,众人感觉好多了。

萧琨沉默地听完了整件事的经过,而后望向斛律光。

“心灯拒绝了我,”萧琨说,“却选择了你。”

斛律光依旧一脸茫然,正盘膝而坐,擦拭他从路上捡回的断刀,说:“那究竟是什么?”

萧琨只觉得脑子里嗡嗡地响,无法集中注意力。他在恐惧,他对战死尸鬼一族毫无认识,师父从未提及,哪怕他也是他们中的一员。

他怕项弦被他们掳获以后,也被转化成尸鬼——那具充满生命力的身体开始腐烂,失去所有的感知,犹如行尸走肉一般。

“为什么是你?”萧琨面对斛律光,简直快崩溃了。

他与项弦付出了这么多,最后竟是一名不相干的凡人得到了心灯?为什么心灯拒绝了自己?不仅拒绝,在白光爆发的那一刻,他感觉到了心灯的焚烧,那道心火犹如将他视作污秽又邪恶的妖怪,无情地将他点燃,仿佛要彻底消灭他才算结束。

那滋味极不好受,导致萧琨的心情也相当痛苦。

“我、我……我不知道。”斛律光观察萧琨的表情,猜测自己也许闯祸了,说,“能将它拿出来吗?怎么取出来还给你们?”

萧琨没有回答,心灯所寄存之处,乃是一个人的灵魂,从有文字记载的时代开始,一众驱魔师便知心灯只会选取内心至为纯粹之人寄宿。从古至今,得心灯者俱是神州当之无愧的守护者,大多都将成为是任大驱魔师。

萧琨很清楚自己肩负的责任,无论如何也要找到它。

结果他们在克孜尔遭遇了惨败,付出了项弦命悬敌手的代价,换来的却是斛律光得到了心灯?

萧琨深吸一口气,潮生回来了,说:“你还好吗?”

斛律光对潮生说:“我只以为,那件东西很重要,不能让人夺走,我才想着阻止敌人……要怎么还给萧大人?”

潮生没有回答,只是认真地看着萧琨。

萧琨最终还是保持了镇定与涵养,说道:“算了,过后再慢慢地想办法,救项弦要紧。”

他逐渐理清思路,心灯在斛律光身上,总比被敌人夺走的好,峡谷内出现了赢先生与另一名不知身份的魔人,兴许就是郑庸提及的刘先生了。

“我们抓到了那个叫郑庸的,”潮生递出了镇妖幡,说,“就在里头。”

“嗯。”萧琨没有放出郑庸,只安静地坐着思考。

乌英纵与斛律光都保持了沉默,眼下情况,只有潮生能开导他。

“哥哥,你和你爹,是不是有许多年没见了?”潮生问。

“我从生下来那天起就没见过他。”萧琨逐渐冷静了,他知道潮生想说的话,认真道,“我好多了。来,咱们大伙儿一起去见他。”

沙尘暴依旧肆虐,景翩歌身处的室内有着潦草的地铺、一个水罐、一把锈迹斑驳的唐刀,室内跳动着篝火。

“他们都是我的战友。”萧琨入内后,没有称呼景翩歌为父,亦没有多年后相见时或感伤、或激动的相认,只介绍了同伴,“这是潮生,乌英纵,以及来到西域后认识的斛律光。”

“新的心灯之主已出现,”景翩歌说,“兴许仍有转机,我知道你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救出项弦,但敌人绝非易与之辈,真奴,你必须冷静下来,不要冲动。”

景翩歌解去覆面围巾后盘膝而坐,与萧琨对坐时,就像镜子内外的同一个人,容貌相当年轻,那是超越了生死的气质,也许因身为战死尸鬼,生命近乎永恒。

萧琨与景翩歌的双眼同时绽放出蓝光——他读到了生父的所有念头,父亲的思想朝着儿子彻底敞开了:某个细芒飘飞的雨夜里他来到上京,在屋檐下等候时,无意中结识了萧琨的母亲,他们如何相恋,如何相守,最后又不得不分离……

脑海中一声巨响,萧琨从景翩歌的回忆里脱离出来。

景翩歌说:“我知道你终有一天会来,却从未想过在这等光景下见到你,我儿。”

萧琨沉默地取出了他的出生纸,放在景翩歌的面前。

“这些年里,你一直把它带在身边啊。”景翩歌道,“你娘还好吗?”

“她已经死了,”萧琨注视自己的出生纸,答道,“在我五岁那年死的。”

景翩歌说道:“生者为过客,逝者为归人,天地一逆旅,同悲万古尘。”

萧琨的眼眶发红,他想起了母亲,但此时他更担心项弦。

他的人生总在面对失去,失去父亲与母亲,失去恩师,失去了为之效力的国家与驱魔司,甚至失去了耶律家托付予他的使命,家人、朋友,尽数离开了他,犹如一个背负着诅咒的不祥之人。他恐惧自己为项弦带来噩运,只因他孤独太久了,自从母亲逝世后,他就从来没有真正地快乐过。

直到认识项弦那天,他的生命才有了那么一点光,项弦已经代表了他生命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