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不愿养育我,”萧琨的内心生出仇恨的念头,哽咽道,“为何又将我生下来?”
景翩歌坦然答道:“来这世上走一遭,除却磨难,就没有令你心甘情愿地认为值得的事么?”
萧琨不答,在那沉默里,潮生突然开口道:“有的,所以这就是红尘么?”
“正是。”景翩歌缓缓道,“在沙暴结束前,我须得朝你说清当下你所面对的难关,萧琨,从何处说起呢?你若想知道自己的处境,兴许就要从天地初开之时开始了。”
乌英纵听到这话时,简直服气了,表情很明显:就不能长话短说吗?
潮生以眼神安抚,当下他反而是所有人里最镇定的。
“别着急,”潮生道,“既然他这么说,一定事出有因。”
“说罢。”萧琨沉声道。
乌英纵与斛律光、潮生各自找地方坐下。景翩歌抬头,望向洞壁四周,随手凌空一抹,火光映在洞壁上,映出龙的黑影。
“盘古创造了这个世界,想必这是你们早已熟知的传说,而盘古之力流散,落于大地的四面八方,始神亦陷入了漫长的沉睡。其后,诸神继承造物主所遗下之神力,逐一涌现,于世间划出神域,万物欣欣向荣……”
景翩歌的声音低沉、喑哑,无数景象犹如皮影般在洞壁上闪烁,勾勒出洪荒时的画面。
“许多年以后,龙陨落了,它坠落于北方的大地。”景翩歌说,“它是天地间所有龙的始祖,名唤‘烛阴’。”
“啊!”潮生说,“烛阴睁眼为昼,闭眼为夜,我知道它!它是掌控时间的古神!”
“正是。”景翩歌答道,“烛阴陨落后,留下了它的龙珠,名唤‘定海’,意为定时光的滔滔大海,它有着重置因果、令时光逆流的力量。七百多年前,龙珠托生为人,在天魔转生之时,于一场大战中破碎。”
萧琨陡然想起了项弦那本图鉴上,空白的第一页:
【此物与神州命运相连,令因果倒转,时光逆流。】
景翩歌说:“定海珠破碎后,仍余下珠内核心,为一指轮,被称作宿命之轮。为避免妖、魔所得,祸害人间,大驱魔师陈星将其交由鬼族保管,留在了拓跋焱手中,拓跋焱正是我的师尊。”
“等等……”潮生充满疑惑,说,“我似乎听说过,这件法宝能让时间逆流,是的!但极少有关于它的记载!”
“正是。”景翩歌说,“因为红尘间销毁了关于它的描述,尽量不留下任何记录,以免有心者觊觎。
“后来,师尊进入幽冥深处,追寻生与死的真相,再也不曾归来,宿命之轮被封印在神宫中,由我负责看守封印。”
萧琨所想,却又是另一件事——能逆转因果与时光的法宝,会有多强?那简直是毁天灭地的巨大力量!
“一名唤作‘穆’的魔族前来,窃走宿命之轮,”景翩歌又道,“又令其手下‘刘先生’将我驱逐出神宫。
“七百多年来,从未有人发动过宿命之轮。只因驱使此物需极强力量;而一旦宿命之轮发动,时间将被回退,所有因果都会被重置,无论你作出多少努力,只要他不愿接受自己的失败,随时都可重来。”
萧琨说:“这么说来,若有发动,时光与因果尽数被重置,所有人的记忆也将丢失,我们又如何得知时间是否回溯过呢?”
景翩歌:“这就是我想提醒你的,最重要的一点。”
景翩歌又做出手势,洞穴上的光影开始飞速倒转,巨龙飞回天际,战死尸鬼组成的军队影子飞快退后,碎片般的神州大地再次拼合,围聚为鸡子般的混沌。
萧琨的心底涌起了强烈的不安,却一时说不清源自何处,总觉得景翩歌话中仍有深意。
景翩歌见他并无异议,便轻描淡写地说:“看守宿命之轮是鬼族的职责,如今它落入魔王之手,而我的同袍们亦被刘先生控制,你须得设法寻找机会,从‘穆’的手上取回它。否则哪怕你们突破重重难关,到得他的面前,只要他发动法宝,时间也将再次倒流。”
萧琨:“他能让时间回退多久?”
景翩歌:“我不知道。按理说,回退越久远,所耗费的能量就越强,能驱使这等法宝的法力,已近乎比肩神祇。”
萧琨沉吟片刻,乌英纵忽道:“若回到过去,我们还会记得发生的事么?”
“不。”景翩歌说,“这就是最棘手的,唯独驱动宿命之轮者,也即‘穆’自己记得。也即是说,魔王将立于不败之地。”
斛律光说:“咱们去偷偷地接近这家伙,把这个轮给偷来就是了。”
景翩歌没有回答。
“你知道天魔宫在何处么?”乌英纵道。
斛律光不说话了。
萧琨瞬间被一个设想猛地占据了内心,五脏六腑仿佛揪在了一起,抬头看着生父那靛蓝色的双眸。
“是的。”景翩歌甚至无需使用幽瞳,便知道萧琨内心所想,“兴许你的过去、现在与将来,都已真实地发生过,如今只是漫长回溯中,一切按部就班的重演。”
所有人大喊起来,那感觉十分诡异。
萧琨喃喃道:“难怪,我先前始终想不通,为什么‘穆’的手下会知道我们前来克孜尔!这样就说得通了!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以为我们将前来西域,于是安排秦先生在开封行动,控制宋帝……”
萧琨置身其中,初时的震惊已过去。
“从何时开始?”萧琨眉头深锁,“‘穆’已发动过宿命之轮,等等,这也意味着……”
景翩歌说道:“我们只能推测,在上一次你们与穆的交战中,魔王战败了。于是他利用这件法宝,回退了时光。”
“所以,这场对话……”乌英纵再次开口,这非常罕见,毕竟在项弦与萧琨的面前,他从来不对任何事发表看法,但今天他实在无法置身事外。
景翩歌说:“也许在上一世已发生过,甚至不止一世,我们都陷入了‘穆’以宿命之轮制造的闭锁轮回之中。”
萧琨长时间沉默,片刻后终于道:“假设我们的经历一而再,再而三地发生,一切都是注定的,无法更改么?”
“不。”景翩歌说,“师尊曾言,天地脉虽有强大的修正之力,万物将自发地朝着天命所归之处流转,但人力仍能干涉它,至少师尊便曾试过,改动了历史的走向。”
潮生做了个“等等”的手势,这实在太难理解了。
萧琨却准确地抓住了关键点:“这也许不是我们第一次击败天魔。现在‘穆’掌握了比我们更多的消息,甚至将提前料到我们要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