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周末,他不再担心打扰倩仪睡眠,他会把手伸向她,试图褪去她的衣服,倩仪有时扭开身子拨开他的手,有时随他摆布,黑暗中,他感觉她眉头深皱,讨好他的一只手碰触他的手臂,一只手遮住自己眼睛,好像要挡掉黑暗中仍隐隐存在的视觉。那是他们肉体最享受的时刻,两个体温互相靠近,呼吸急促,那种急促感激发他得善尽一名丈夫的义务,给予妻子肉体的安慰。倩仪却总是静默,在他的抚触下,静默得像头温驯的羊。静默的时刻,也是激情的时刻。但却那么疲倦,像失去了点什么,永远失去了点什么,希望下次补偿回来。
倩仪已经表明晚上不会过来,通过公民考试的这天一如每一天,中午到晚上会陆陆续续有人走进来用餐。但他不想让这天像平日那般平凡无奇。他在美国前后待了九年多快十年,他将开始拥有投票权,如果他努力,也可以去竞选民意代表,当然,他没有这个企图,但他总可以在海关处直接走美国公民的通关口,直接告诉海关人员,我只是旅行回来了,就轻易过关。他总该做点什么不一样的事,庆祝这一天。
他交代餐厅的领班,从下午到晚上他不在餐厅,请他代理所有招呼的事务,打烊后,所有收据收在抽屉里。领班阿华是被一家通讯公司裁员后,急着找到新工作,便暂时来餐厅工作,却做出兴趣来,一向殷实勤奋,没说要离职换工作,他也就让他成为一名正式员工,管理服务质量。
下午他离开餐厅,将车开往北边的假日旅馆,车子停在旅馆的停车场,然后穿过室外游泳池的花园小径,往马路上的理发店走。夏日的游泳池有戏水的住客,和家人一起度假的孩子们在水里玩皮球,溅起的水花把池畔的走道喷得湿漉漉,但很快会被阳光吸干,那些盖着毛巾躺在躺椅上休息的游客有的阅读杂志,有的戴着太阳眼镜,任太阳晒着。游泳池上端是有遮阳罩覆盖的,从旅馆的侧面延伸出来,罩住整个室外泳池的区域,以防太强的阳光直晒皮肤,也防止枯叶随风落入泳池。
他穿过小径,孩子的戏水声逐渐消逝,经过一家餐厅的花园,拐个弯转到马路,再经几家店就到了理发店。白人小姐在里面,一个顾客刚走。他进去坐入另一张椅子,镜子里,他的头发长到盖过耳朵了。白人小姐看着镜中的他,说:「先生,你来过。」
「是的,你好眼力。怎么称呼你?」
「你没看到门口的招牌吗?那是我的名字。」
他从镜中看到门口上端的牌子写的是「雅剪」。
葛芮丝小姐替他系上围巾,拿起梳子和剪刀,先梳顺他的头发,说:「你很守信用,又回来了,上回你来,头发很长,我印象深刻,现在你的头发也很长。你是等头发长很长才来找我吗?」她看看他的颈子,梳子压了后颈两下,好像在量后颈长度,她问:「你想剪到哪里?」
「葛芮丝,你要很用心去记得每个客人吗?我上回来是三年多前,也许快四年了。」
「不是每个,但有些人会印象深刻,我的东方客人不多,你好几年才来旅游一次吗?」
「怎么认为我是来旅游?」
「要剪到哪里?耳朵露出来吗?」
「就露出耳朵,剪短就是,要看起来帅。」
他们都同时笑出来。葛芮丝往头发喷水,拿起剪刀毫不犹豫的从后面的头发开始剪,同时说:「我的客人都常来,陌生的客人则是那些住假日旅馆,临时觉得该剪个发就往这里来。你三四年来一次,应该就是住在那旅馆里。」
「上回是,现在不是。」
镜中反射的葛芮丝把头发染成金色,发根露出短短的褐色,直发垂到下颏,眼睫毛也涂上金色睫毛膏,她应该年近中年,但看起来很年轻。
「怎么说?」
「我从上回来过后,就搬到这城巿。对不起,平时没来你这里剪发,因我家离这里有点距离。今天我通过美国公民考试,我想我换了公民身份,该让自己神清气爽,首先得把头发理一理。我想起你,很自然的想起,那回我来剪过头发,人生就改变了。真是恩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