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想到明晚便不能这般凑在一起睡了,还有些舍不得。
而那些个山中趣事,和肖明明在山下时从婆母和邻里口中听到的家长里短,却是说了这么久了也没说完。
譬如今晚,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新的。
“你是说郑婆子家的那个二闺女,不是她亲生的?”
颜祺翻了个身,不可置信道:“那是哪来的?”
郑婆子其人,算是颜祺和肖明明嫁入下山村之后最先记住的几个人之一。
这婆子当初在官媒和村人面前,对着他俩指手画脚,又是不好生养,又是多病的赔钱货,横挑鼻子竖挑眼。
挑到最后,现今霍家和林家两个汉子娶了夫郎,日子都过许久了,她那小儿子仍没说到合适的亲事。
气得她看见路过的狗都恨不得踹两脚,成日端着盆在家门口择豆角,择几根就往地上啐一口,指天骂地的。
试问这般名声传出去,还有谁敢嫁,尤其她那小儿子被宠惯得没边,又懒又馋的,连农活都做不像样。
肖明明往颜祺那边挤了挤,小声道:“还能是哪来的,抱来的呗,名字都叫来娣,说是当初找人算了,得抱个八字合适的孩子回来,便能怀上小子了。”
这郑婆子独惯小儿子,说来也不是没来由。
她家汉子姓苗,前头没了个媳妇,留下个长哥儿,早早就给嫁出去了,郑婆子是续弦。
过门后肚子没动静,可不就怕在杨家站不稳脚跟,她也想有个亲生孩子傍身,便求爷爷告奶奶的,想出这么个法子,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的,后来真生了个小子,名叫守根的,之前还在霍凌和颜祺的喜酒上喝得烂醉过。
至于那亡妻留下的长哥儿,和抱养来的二闺女,到了十四五就给早早嫁出去了。
“那长哥儿多少年不回下山村了,据说是死是活都不知道,老二嫁得近,倒是还会走动。”
不过林母说过,苗二姑娘苗来娣在弟弟出生后,就没过上什么好日子了,知道的是养女,不知道还以为他家买了个伺候人的丫鬟。
现今还走动,无非是人家有良心,顾念当初作为孤女被抱养来,好歹没饿死的恩情。
肖明明撇嘴道:“这么宝贝她儿子,竟还不舍得花彩礼,当初对着咱俩挑挑拣拣,幸好没被她挑上。”
一个村里什么人都有,他俩过门这几个月,听到的也不少。
不过两人却有个默契在,兜兜转转的,聊的都是到下山村以后的事,在那之前的都只字不提。
近来唯一提到的时候,就是前几日正赶上七月半,在院里摆了个火盆,几人都给去世的亲人烧了些纸钱,拜祭了一番。
细想起来,这一院子人,竟是挑不出一个父母双全的。
“这样的事,处处都有,以前咱们村不也有,孙家那个老夫郎为了抱孙子,还硬让他儿媳妇喝符水呢,结果把人喝的上吐下泻,脸色蜡黄,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才能走,后来报官找那卖符水的,才知是个假道士,早就跑没影了。”
肖明明庆幸道:“幸好咱们遇上的人家都是通情理的。”
肚子里生出来的是个什么,谁能做主,要是能做主,不如直接求着生个皇帝算了。
颜祺笑出声,随即见天色不早了,汉子那屋都起了鼾声,便扯了扯被,说赶紧睡。
——
“我还想着,不知你们这次去不去大集上卖馅饼,多半是要卖,就趁着白日里出太阳,把你这些锅碗瓢盆过水涮了涮,有日子没用了,难免落些灰。”
下得山来,与林长岁和肖明明作别,霍凌同夫郎和大哥回了家。
家里实打实地热闹了好一阵,待山货都找地方放好,才有空坐下说话。
他见灶屋里卖馅饼用的铁锅、和面用的大盆都刚洗干净,倒扣着沥水,遂问了一句,这才有了先前叶素萍的答话。
“等我和小祺回来做就是,大嫂你怎不多歇歇。”
叶素萍笑道:“哪里就到需要歇的时候了,让我闲着我还坐不住。”
又给几人指了指屋里道:“趁你们都没在,家里的被褥我也都拆洗了,被芯子也晒过。”
霍英这时高高举起手,“我也帮忙了!”
“我闺女真棒!”
霍峰有日子没见媳妇和闺女了,浑然已经高兴地找不着北,两手一伸,就提着霍英的咯吱窝把小姑娘举了起来。
霍英“啊啊”大叫几声,笑得脸蛋都红了。
待放下后,这人又蹭到叶素萍面前,却是不知道说了什么,就见他又乐呵呵地挨了揍。
到家第一顿,就吃叶素萍心心念念一年的蝲蛄豆腐,这道菜是霍凌下厨做的,家里独他做的滋味好。
有时在山里,虽是独自一人,为了打发时间,他也会慢慢地给自己做一碗蝲蛄豆腐,做的次数多了,可不就练了出来。
做蝲蛄豆腐需先去掉蝲蛄的头和尾巴,只要身子那一段,不过去掉头时里面会有虾黄,那个不能丢,单独撇出来熬汤做底子。
剥壳是个细致的活,全家围着桌子齐上阵,霍英嘀嘀咕咕说着她和村里玩伴去附近山溪里摸蝲蛄的事,比不上山里多,可也凑了二十几个,娘俩吃了一顿清水煮的。
“英子是越来越能干了。”
霍凌夸了一句,霍英挺起胸脯,“我现在长大了,可以照顾娘,以后爹就可以放心出去干活赚银钱了!”
一句话听得霍峰和叶素萍这当爹娘的窝心极了,在小姑娘没看到的地方,都各自撇过头去蘸了蘸眼角。
等壳子剥完,霍凌端着进灶屋,颜祺没吃过也没做过,好奇得很,一路跟进去看他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