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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以昼的无能为力(2 / 2)

“你那么聪明那么能干那么无所不能,那你在选择去天行市的时候就没有想过这一点吗?没有想过我可能会生病,我可能会不习惯高中生活,我学习上可能会遇到困难,你那么聪明你想过这些吗?你想过奶奶年纪这么大了,一个人照顾我真的可以吗?你想过万一奶奶不舒服了,我一个人要怎么办吗?你想过你已经把我宠到没有你不能的地步,就这样走掉我真的能正常生活吗?”她任由自己将所有的愤怒所有的痛苦劈头盖脸向夏以昼抛去,她知道自己在强词夺理在借题发挥,但是她真的克制不住。

她太疼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她剑指夏以昼,她也知道夏以昼不是超人,他不可能什么都想到,她知道夏以昼也会受伤,但她克制不住。

“你除了在电话那头无能狂怒,除了事后的道歉和自责,你还能做什么?是,你是离得远,你是身不由己!所以呢?我就应该体谅你,应该装作若无其事,应该每次都在你崩溃的时候反过来安慰你‘哥哥我没事’吗?夏以昼,我也会累的!”“我不是……”夏以昼的声音哽住,所有的辩解都苍白无力。

“你就是!”她打断他,积压的委屈和恐惧终于找到了一个决堤的出口,“我承认,我之前是虚荣心作怪,占有欲过强,老是粘着你要求你这样要求你那样,我是没有分寸,我是不像一个“妹妹”,可夏以昼你就像一个“哥哥”了吗?你选择去了天行,你选择了一次次推开我,你选择了把所有事情都埋在心里!然后现在又来怪我什么都不告诉你?夏以昼,这公平吗?!”

电话那头是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他粗重而压抑的喘息声,证明他还在听。

她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了,剧烈的情绪波动让她的心脏又开始不适地加速跳动,她感到一阵眩晕,不得不扶着桌子坐下。刚才的气势消失了,声音里带上了无法掩饰的疲惫和虚弱。

“哥哥,对不起,我刚刚那些话都是气上头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她喃喃道,好像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做了不可挽回错事的小孩,“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真的很……”

她很什么?

很累?很难过?很害怕?

她没能说完。

夏以昼似乎听到了她的啜泣声。

听筒里传来夏以昼痛苦到极致、几乎破碎的声音:“……对不起……是哥不好……是哥的错……”他语无伦次,只剩下最原始的自责和道歉,“你别生气……你别激动……你身体要紧……我……我挂了……你好好休息……”

“嘟…嘟…嘟…”

忙音响起得仓促又狼狈。

他逃了。

像以往每一次一样,在情绪即将彻底失控、真相即将破土而出的前一刻,这样的克制仿佛成了本能,仿佛只要切断联系,一切就还能保持之前的模样,仿佛钻进自己的茧里,就能保留住那个大家眼里,“正常”的夏以昼。

她握着发烫的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缓缓滑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房间内的声音彻底安静下来,黎深知道这场风暴迟早会来,这也是他必须陪她承受的一部分。

窗外,夜色浓稠如墨,没有月光。

房间里,只剩下她尚未平息的急促呼吸,和一场两败俱伤、却没有答案的争吵过后,令人窒息的寂静。

她好累,直到手机息屏,房间唯一的光源消失,她才意识到自己甚至没有开灯。

天上没有星星,她为自己和夏以昼选择了一种极为痛苦的“天涯共此时”。

房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打开,她感觉到自己被揽在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有轻柔的吻替她抹去眼角的泪水,疲惫让她睁不开眼睛,她决定放任自己这一次的脆弱。

“黎深,我好像……错得很离谱。”

“你很勇敢。”

“黎深,我好像……错得很离谱。”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闷在他的怀里。

黎深没有反驳她,只是更紧地抱了她一下,然后才用他那特有的、冷静却让人安心的声音开口。

“在医学上,有一种常见的术后并发症叫‘伤口积液’或‘皮下脓肿’。”他的声音平稳,像在陈述一个病例,“有时候,表面的皮肤长得很好,看上去几乎痊愈了,但下面其实已经积累了脓液和坏死的组织。它们被一层薄薄的肉芽组织包裹着,不痛不痒,却会阻止伤口真正愈合,甚至在未来的某一天引发更严重的全身性感染。”

他轻轻抚着她的后背,继续说着。

“处理这种伤口,唯一的办法就是清创。医生必须拿起手术刀,划开那层看似已经愈合的表面,探进去,将所有脓血和坏死物彻底清除干净。这个过程,对患者来说,是第二次创伤,会比第一次更疼,看起来也更残忍。”

“但是,”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肯定,“只有经过这样彻底的清创,伤口才能从最底部开始,长出新鲜健康的肉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不会再反复的愈合。”

“你今天很勇敢,你亲手划开了它。所以现在会觉得特别疼,血流得特别多,这很正常。但这不是‘错得很离谱’,这是治疗的必经之路。”

“你很勇敢。”他再一次,无比坚定地重复了这句话。

“我本来想,也许我们可以面对面心平气和地、坦诚地交流的,而不是隔着电话,口不择言地伤害他。”

“你说得对,面对面的交流永远是更好的选择。”黎深的声音低沉而温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动物,“但这就像急救现场。理论上,一个情况稳定的病人应该被平稳地转移到设备齐全的手术室,在最佳环境下进行手术。”

他微微停顿,让她消化这个比喻。

“但现实是,有时病人就倒在一条混乱、狭窄、灯光昏暗的后巷里。大出血不会给你时间等待完美的条件。那时候,一个优秀的医生能做的,就是在当下能拥有的、最不理想的环境里,用可能并不完美但唯一能用的工具,立刻进行压迫止血,争取时间。”

“你用已经了当时唯一能用的方式,进行了紧急处理。虽然过程很粗暴,但它确实止住了血,避免了更糟糕的后果。”

“所以,不要责怪自己没能选择一个更优雅的场合。你处理了一场危机,这就足够了。”

她侧过身体,回抱住黎深。

他也只是一个少年而已,可这个少年,那么镇定、那么冷静、那么游刃有余的为她下诊断,为她治疗,又在术后宽慰她给她希望。

“黎深,谢谢你。”她的唇贴在黎深的胸口上,强劲有力的心跳和她的声音形成共鸣。

“奶奶可是对你用她当借口的事情很不满,她说她身体硬朗着呢,别说照顾你到高中毕业,就是等到你结婚生小孩,她都一样健康。”

“我说的那些话,奶奶都听到了?”

“嗯,”黎深拍了拍她因为紧张抓住自己的手,“别想着能瞒着奶奶,也许她才是这个家里最清醒,看得最明白的人。”

黎深适时止住话头,让她自己去思考其中的深意。

“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虽然给你请了一周假,但等于你能熬夜放飞自我。”

“嗯,我记得医嘱。”

黎深一直没有等到她松手。

房间里安静得只剩下呼吸声,黎深听着自己越跳越快的心声,“不想我走吗?”

他听到了极其小声的一声嗯。

“这是你家,奶奶她……”

“你要是知道奶奶那天给了我什么,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奶奶给了你什么?”

“避孕套。”

两人同时笑出声。

被窗帘隔绝在外的夜空,乌云好像被夜风吹走,露出了几颗藏起来的星星。

安静的房间内,黎深平躺在她的床上,被子掖到胸口,旁边,是侧着身体,因为疲惫已经睡着的她。

黎深听着自己的心跳,听着她平稳的呼吸声,又确认了一下被子里跟自己握着的手,他有些舍不得就这样睡去了。

(2025.9.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