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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城儿女[年代] 第156节(2 / 2)

他不是不爱钱——恰恰相反,现在他满脑子想的都是怎么多赚钱,每天睁开眼就在盘算生意。

但越是如此,他越不能把贺乾的情义当作理所当然,这份患难与共的情谊,比眼前的利润更珍贵。

贺乾却语气认真道:“这次要不是你敏锐,发现物价要涨,当机立断做出决定去广州进了这么多货回来,后来又带着我一起赚钱,我哪能有今天?这钱,你该拿!”

连着在路上的这批货,他们一共从广东进了是三次货,后面两次的确是他又出关系又出钱,但一开始他是不赞成江起慕囤货的。

他从小就不是读书的料,一碰书本就犯困,字看多少遍都记不住。后来家里出事,他在学校被人欺负,天天跟人打架,打得那些孩子鼻青脸肿,可每次看到父母低声下气地向人赔罪,他心里就跟针扎似的,最后,他索性辍了学。

后来家里平反,他回到上海,没学历,进不了工厂,但他胆子大,别人不敢跑的长途货运,他敢。凭着过硬的车技,他赚得比普通工人还多,这让他更加坚信——读书没用。

直到重逢江起慕,他才明白自己过去有多浅薄。

今年春节刚过,江起慕就找到他,说发现上海的有不少生活必需品价格在悄悄上涨。

“这是价格双轨制必然趋势。”江起慕分析道,“经济要发展,国家迟早会放开价格管控,到时候物价肯定会有剧烈的波动。”

他当时不以为然道:“你说的什么双轨制我听不懂,但要说物价会大涨?我看你是想多了。这些年物价都由国家管着,就算涨也涨不到哪去,你是担心没钱吃饭吗?我这里还有,可以先借给你。”

江起慕摇头:“我不是凭空猜测,而是从广东的改革经验得出的结果,从78年改革开放以来,广东一直走在改革的最前沿,广东的物价改革也发生了几个重要的事情,一是79年放开鱼价,二是84年放开菜价,每次改革,产品价格都会猛涨,就拿塘鱼来说,当时的价格由一斤一块钱涨到一斤七块钱。”

广东人喜欢吃鱼,那年春节因为鱼价上涨,导致很多人买不起鱼,那情景还历历在目。

他顿了顿继续道:“国家为了配合经济体制改革,从85年开始实行价格双轨制,这制度出发点是好的,但现在漏洞百出,要适应发展,放开价格管控是迟早的事。”

贺乾听得云里雾里:“你小子说的每个字我都明白,可连在一起就跟天书似的。”

江起慕见状,换了个说法:“简单来说,现在只是日用品在涨,很快家电、粮食、衣服全都会涨,而且会越涨越凶,我们要是现在去广东囤货,等涨价时出手,中间的差价够赚一大笔”

这个说法他听懂了,可他还是觉得江起慕太年轻了,很多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你想囤货也行。这样,我借你一千块,你囤些柴米油盐,就算不涨价,这些东西也好出手。”

江起慕见他这样,知道一时说不通,便没再坚持,也没要他的钱。

谁知这小子胆子比他还大,等贺乾跑车时才发现,江起慕居然从银行贷了一万块,死活要跟着他的车去广东进货。

一路上他苦口婆心劝江起慕别冲动,可这小子铁了心要干。

到了广东,江起慕用贷款一口气买了二十五台电视机。

当时他觉得这小子肯定要亏,电视机虽然还算畅销品,可因为他没有货源和人脉,拿到的价格并不实惠,甚至比商场买的还要高一点,没了价格优势,又没有销售渠道,这不是等着赔钱是什么?

因为江家房子卖了,这批电视机全堆在了贺乾家,每次回家看到满屋子的电视机箱子,贺乾就头疼。就在他以为江起慕要血本无归时,电视机价格突然暴涨,一台涨了上百元。

江起慕抓住时机迅速出手,连本带利净赚三千元。

三千元啊,贺乾不禁咂舌——这可是他跑货车两三年都攒不下的数目,这小子居然一次买卖就赚到了。

那一刻,他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原来读书人的眼光确实不一样。

不过江起慕并未就此收手,也没有去还贷款,反而准备将这笔钱作为本金,决定再次南下进货。

更让他意外的是,江起慕主动邀请他合伙经营,虽然想起之前自己对江起慕的轻视有些难为情,但在对方诚恳的劝说下,贺乾最终下定决心放手一搏。

一万多元听着多,但要买大件家电,那就不够看了,他索性把房子卖了,也跑去银行贷款了一万多元,又动用多年积累的运输人脉,这次进货量比上次翻了几番。

按照江起慕的分析,这波涨价潮还将持续,两人当机立断,在相对偏僻的街道低价租下两间破旧的仓库当铺面,方便快速出货。

因此,尽管第二、三次进货是贺乾出钱多,也动用了他的人脉,但他始终觉得这赚钱的主意是江起慕出的,理应他拿大头,更别说江家现在的情况,江起慕比他更需要这笔钱。

但这次江起慕态度坚决:“贺乾哥,这次听我的,就五五分。”

昏黄的灯光下,他眼下的青黑格外明显,比去年消瘦了一圈的脸庞显得棱角分明。

这半年的相处,贺乾深知这小子看似随和,实则极有主见。

见他态度坚决,贺乾也不再坚持:“成,就按你说的办,要是缺钱随时开口,走吧,回去歇着。”

两家房子都卖了,虽然原因各异,但结果是相同的,他们两个人都没了住处。

贺乾在仓库附近租了间民房,江起慕不去医院时就住在这里。

回到出租屋,贺乾简单冲了个冷水澡就准备休息,这两天为了出货,他总共没睡几个小时,实在疲惫不堪。

刚走出卫生间,却看见江起慕正在刷牙——如果那能叫刷牙的话,他发狠的力道让贺乾旁观者都感到牙龈隐隐作痛。

自从上周和广州的女友分手,江起慕每天都这样近乎自虐地刷牙,仿佛要把牙齿刷碎才肯罢休。

“起慕,”贺乾看得太阳穴直跳,“真要舍不得就去追回来,现在咱们赚钱了,我们买些贵重东西过去,好好求一求她母亲,对方应该会同意你们在一起。”

江起慕没有回答,反而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当看到牙膏泡沫里混着血丝时,贺乾再也看不下去,一把夺过牙刷:“疯了吗?都刷出血了还使劲!”

灯光下,江起慕嘴角残留着带血的泡沫。

他沉默地抹了把嘴,转身要走。

“站住!”贺乾拽住他的胳膊,“你不是常说那姑娘人好吗?好姑娘更该理解你的处境,你把家里的情况老实跟人交代,她肯定会心疼你。”

江起慕突然笑了,笑得比哭还难看:“正因为她太好,我才不能拖着她一起受苦,她值得更好的生活,而不是跟着我在地狱里挣扎。”

他的声音轻得像是在说别人的事,可眼底的血丝却出卖了他。

贺乾一时语塞。

卫生间的水龙头没关紧,滴水声在深夜格外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