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次,大家在教室开班会,有个男生水土不服吃坏了肚子,刚坐下就放了个响屁,场面当时很尴尬,然后我们班长灵机一动说,‘这一听就非同凡响,就是口音听上去不太像本地人’,我们班长是东北人,平时说话特别逗,大家听了都忍不住笑了。”
邻居闻言也哈哈大笑起来。
“十一年没高考,大家都十分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学习机会,所以大家都是全身投入到学习中,说是如饥似渴一点都不为过。宿舍晚上十点统一熄灯,可熄灯后,不少同学为了多看会儿书,跑到走廊或者厕所去继续看书,半夜的教室和图书馆里常常是灯火通明,我们学外语的,就是在食堂排队都在背外语单词。”
“班里同学年龄差最大是十四岁,大家身份也不一样,有些上大学前就是基层干部,有些却连普通话都说不好,有些一过来上学就带着一台外面看都看不到的双喇叭卡式的录音机,有些连吃饭都是问题,看似很不公平,但我还是想说,高考是最公平的一次人生竞争。只有通过高考考上大学,你才能在图书馆这座知识宝库里面读到像《基督山伯爵》这样的世界名著,才能为了一个学术问题而跟同学们争得面红耳赤,才能听到老师和教授们精彩绝伦的讲课,你才能见识到更广阔的世界……总之,你们一定要好好读书,争取考上大学!”
最后这话,章沁是对在场所有孩子说的,也是对林飞鱼说的。
林飞鱼不知道什么是《基督山伯爵》,她也没见过录音机,但她听得一脸向往。
她扭头看向江起慕,伸出手道:“好好学习,争取考上大学!”
江起慕低头看向她像剥壳荔枝般白嫩的手背,顿了下,把手覆盖上去说:“嗯,好好学习,一定要考上大学!”
林飞鱼点头:“对,一定要考上大学!”
旁边的苏志谦见状,也把手放了过来,温和笑道:“对,我们一定要考上大学!”
常美听到动静也看了过来,不过她没打算参与这么幼稚的活动。
可她一抬头,就见六只眼睛齐刷刷看着她,最终她没办法,只能把手也放了过去说:“一定要考上大学。”
四只手叠放在一起,四人相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钱广安在一旁看了很不服气,伸出一只手对常欢和苏志辉两人说:“我们也来!”
常欢和苏志辉两人给他一个“你疯了”的眼神。
前段时间钱广安的数学考了十分,语文三分,所有科目加起来还没有一百分,就这水平还想考大学?白日做梦啊!
钱广安被看得脸通红,撤回一只手道:“不来就不来,我还不稀罕去什么大学呢。”
他爸是副厂长,家里就只有他一个儿子,他爸的工作肯定会留给他,所以他就算不上大学也不怕没有工作。
想到这,刚才那点想奋起的心思如刚点燃的火苗,“噗”的声就熄灭了。
夜深了,八卦的邻居们陆续抬着凳子回家睡觉了,章沁发现丈夫像条小狗一样跟在她后面,走一步跟一步。
她停住脚步看着他,问道:“你是不是有话想跟我说?”
朱国文挠了挠头,笑道:“被你发现了?老婆你真是火眼金睛、明察秋毫、心思缜密……”
章沁连忙喊停:“打住,你到底想说什么?”
朱国文看旁边隔间没人,伸手抱住章沁的腰,像个讨糖吃的小孩子在她脖子蹭来蹭去说:“老婆你现在是大学生了,大家眼里的天之骄子,你会不会嫌弃我没有用?”
这次恢复高考,其实朱国文也去参加了。
只是他上学的时候是混日子过去的,工作之后更是把那点知识丢到后脑勺去,和章沁一起复习时,他看着那些题目,题目不认识他,他也不认识题目,一看书就犯困,直到上考场也没记住多少东西。
所以他考了一回就没去考了,他知道自己不是读书那块料,但今晚看着侃侃而谈的妻子,感觉她整个人像罩着一层光芒,让她看上去无比迷人,同时也让他心里隐隐害怕了起来。
章沁没想到他是在担心这个,推开他的大头说:“我知道你肯定是想听我说不会嫌弃你这种话,但人的保证是最没有保证价值的东西,我觉得夫妻要长长久久走下去,最重要的是保持一致的步伐,换句话说,我在进步,你也要想办法进步。”
这就是章沁,一个理智清醒到可怕的女人。
要是换成其他男人听到这话,肯定会以为她已经起了异心,就算没有异心也会觉得这话不中听而心生疙瘩,偏偏朱国文就吃她这一套。
朱国文说:“你说得对,夫妻要在一起肯定要步伐一致,我听你的,从今天开始我也要想办法进步。”
章沁看他说完一脸大狗狗讨好想被夸奖的样子,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然后踮起脚尖在他耳边吻了下说:“这段时间辛苦你带孩子……”
话还没说完,罗月娇就冲了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她捂着眼睛嚷嚷起来:“哎哟,孩子还没睡觉,你们要亲热也不能这么猴急啊,我这眼睛明天肯定要长针眼!”
章沁连忙推开朱国文,夫妻两人闹了个大红脸。
章沁回校之前,给林飞鱼送了一本手抄本的《新概念英语》入门书籍。
林飞鱼这一届从初一开始要上英语课,一周两节。
对于以前完全没接触过英语的学生来说,英语就跟天书一样,很多人学不会,也不好意思开口说,学渣们更是把英语称为鸟语。
林飞鱼收到沁姨送的书籍,高兴得眉眼弯弯,爱不释手。
***
常明松看着眼前灯笼摇曳的北园酒家,拉了拉身上的衣服,又弄了弄头发,这才抬脚走了进去。
北园酒家门面看着很质朴典雅,里面小桥流水,曲径回廊,中央的水亭游鱼戏水,处处布置得十分古香古色,同时又集合了岭南建筑的精华,果然是别有洞天。
要不是臭棋周约他到这地方来,他自己肯定没胆量踏进来。
常明松被服务员引到一间单独雅间前,服务员还分贴心地为他打开门,跟外面国营饭店用鼻孔看人的服务员完全是天壤之别。
他之前就听说三大园林酒家早就恢复了“三勤”“四上台”的传统服务,所谓三勤,就是勤巡、勤斟茶、勤抹台,而四上台则是饭、茶,茶点和餐具都给你端到桌台上来,不用你自己去拿,没想到有一天他也能亲自感受这种服务。
门推开,常明松见到了快一年没见的臭棋周,眼睛当场就瞪大了。
坐在椅子上的臭棋周满面红光,身上穿着一件米黄色的风衣,衣领竖起来,头发往后梳成大背头,肉*眼可见地抹了不少发油,看着都能炒一盘菜了。
这哪里还有之前半点走投无路、灰头灰脸的样子。
臭棋周看见他,连忙站起来道:“松哥,你终于来了!快进来快进来。”
他走过去拉呆愣的常明松,还往外面看了看,却没有看到其他人:“嫂子呢?还有孩子们呢,不是让你把人全都带过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