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明松看臭棋周的态度跟以前一样,这才回过神来说:“你嫂子她没空,工厂在赶水果罐头的大生产任务,她忙得睡觉都没时间,至于孩子吵闹得厉害,就不带她们过来了。”
主要还是担心这地方太花钱了,而且到现在他都搞不清楚臭棋周为什么会叫他来这个地方。
臭棋周拉他在自己旁边的位置坐下说:“热闹才好,不过没关系,等会儿让服务员帮忙打包带回去。”
常明松还是很拘谨,一眼又看到他竖起来的风衣,便道:“你是不是出门太着急了,连风衣领子竖起来都没发现。”
臭棋周闻言笑道:“不是没发现,是特意这么做的。”
常明松说:“特意?今天天也不冷啊。”
臭棋周又笑了起来:“看来松哥你是没看最近从日本引进的那部电影——《追捕》,这电影现在在我们国内老火了,我身上这件风衣和电影里面的男主角杜丘穿的风衣一模一样,听说才几天功夫,全国就卖了十几万件呢,等会儿吃完饭,我带松哥你也去买一件。”
常明松连忙说:“不用不用,我穿工服就行了,这什么风衣的,穿着干活不方便,再说这一件肯定不便宜吧?”
他顺着风衣往下看,这才发现臭棋周脚下穿的不再是以前的解放鞋,而是一双三接头的皮鞋,擦得锃亮,他心中越发震惊了。
臭棋周用不在意的口吻说:“也不贵,就几十块钱。”
就几十块钱!!
常明松差点没被这话给噎到,普通工人一个月才三十几块的工资,一件风衣就去掉一个月的工资,关键是臭棋周这口气太令人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接下来臭棋周从带来的黑皮包里面掏出一沓钱放到桌面,推过去道:“松哥,这里面是一千块钱,四百多是跟你和嫂子借的,多出来的就当是我感谢你和嫂子的。”
常明松倒吸一口凉气,看着他表情凝重道:“志强,你跟我说老实话,这些钱你是从哪里弄来的,你该不会是做了什么犯法的事情?我当你是亲兄弟,所以我也不怕得罪你,犯法的事你可千万不能做!”
臭棋周在他肩膀擂了一拳,笑道:“松哥你当我什么人?我肯定不会做犯法的事情,这钱干干净净的,你就收下。”
常明松坚持道:“你不把钱的来路说清楚,这钱我说什么都不能收。”
去年周志强为了给母亲治病到处给人磕头借钱,这还不到一年,他不仅把借的钱赚回来了,还能多给一倍当做感谢费,这让他怎能不想歪?
臭棋周这才向他解释道:“今年四月份,广州不是开通了直达去香港九龙的特快客运车吗?从那之后,过来广州的港商就日益多了起来,那天汪玲去上班的路上救了个出车祸的港商,这些钱就是对方给的。”
常明松闻言猜松了口气,又问:“一下子给这么多钱,这港商只怕很有钱吧?”
臭棋周有些得意道:“何止有钱,是非常有钱!香港这几年急需转移劳动密集型加工装配业,很多大老板都想把工厂转移到我们大陆来,广东跟香港最近,人口又多,因此最近过来广东考察的大老板非常多,汪玲救的王老板那天也是过来考察的,不瞒松哥你,我已经把工厂的工作卖到了,现在正在帮王老板干活。”
常明松再次吃惊:“把工作卖掉?你是不是被人给灌了迷魂汤?就算大老板给你再多的钱你也不能卖工作啊,这可是铁饭碗,万一哪天大老板跑路了,到时候你靠什么生活?总不能一家都喝西北风吧?”
他觉得臭棋周太冲动了,也被金钱给冲昏了头,无论如何都不应该放弃工厂的工作。
臭棋周笑道:“松哥你不用为我担心,这事我想得很清楚,我在糖果厂干了快二十年,现在每个月的工资才三十八元,你知道王老板每个月给我开多少工资吗?”
常明松猜不出来。
臭棋周比了三个手指:“三百元。”
常明松嘴巴张成个大大的“o”型,震惊得眼睛都快掉在地上,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三百元每个月?你没骗我吧?”
臭棋周说:“我骗谁也不会骗松哥你,要不是王老板给我开这么多工资,我也不会傻到把工厂的工作给卖掉,你想想我一年到晚干得要死要活,也就拿四百五十六元,可这点钱我现在一个多月就能赚到,换做是你,你干不干?”
常明松还是不大相信:“那大老板是干什么的?他要你为他做什么?这些你可搞清楚了?”
臭棋周说:“自然都搞清楚了,七月份,国/务院不是颁发了《开展对外加工装配业务试行办法》?这种先建厂后承接外商加工装配业务的方式是我们国家鼓励的,有国家看着,哪可能会出错?王老板要在东莞虎门镇那边办个手袋加工厂,王老板让我帮他看着工厂。”
臭棋周给他倒了一杯酒,继续说:“要不是汪玲救了王老板一命,这种好事怎么也轮不到我头上来,如今王老板认了汪玲为义妹,我让汪玲不要再去中医馆当学徒了,就在家里帮忙照顾老人和孩子。”
常明松感觉在听天方夜谭,觉得这人的境遇真是太奇妙了。
刘秀妍救了二棉厂的蔡副主任,原以为就够神奇了,没想到臭棋周身上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人想都不敢想。
臭棋周把旁边的一个袋子拿过来,递过去道:“这里面是一些孩子的衣服和玩具,都是王老板的手下帮忙从香港带回来的,我们内地买都买不到。”
常明松回过神来,把那一沓钱数出四百多元,多出来的还回去:“东西我收下来,但这多出来的钱你拿回去,你我是兄弟,这些钱我不能要。”
臭棋周又把钱推了过去:“就因为是兄弟,所以你才要拿着,去年要不是你和嫂子,我妈只怕早就熬不过去了,你和嫂子这个恩情我记一辈子!这些钱你就拿着,就算不为自己打算,也要为小满打算。”
听到小满两个字,常明松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小满……半年前没了。”
这次轮到臭棋周震惊了:“发生什么事?过年那会儿小满身体看着不是还很好吗?”
这一天,常明松喝得酩酊大醉被臭棋周送回家。
臭棋周回到家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汪玲看他一身酒气,连忙去煮了一碗醒酒汤端过来。
臭棋周连喝了好几口,才跟妻子感慨道:“没想到松哥家发生了这么多事情,小满那孩子实在时太可惜了,你是没看到,松哥一米八的汉子哭得像个孩子一样,看着让人心里很不是滋味。”
汪玲脱口而出道:“松哥其实没必要这么难过,小满又不是他的亲生儿子。”
“砰”的一声。
臭棋周手里的瓷碗掉落在地上。
他抓着妻子的手激动问道:“你说什么?什么叫做小满不是松哥的亲生儿子?”
汪玲让他松开自己的手腕,抿了抿唇说:“大前年的十三号台风你还记得吗?”
臭棋周点点头。
汪玲继续说:“那次台风后,中医馆客人少了不少,有天早上,医馆里来了个女人说自己月经推迟了好久,想抓几服药调一调身子,老大夫给她把脉后,发现她是怀孕了,那个女人就是松哥现在的妻子,李兰之。”
臭棋周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所以你的意思是,小满是兰之嫂子前面丈夫的带孩子?”
汪玲点头。
臭棋周脸一下子涨得通红:“这么说来,松哥是被她给骗了?我这就去跟松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