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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6。片刻欢愉(2 / 2)

新婚生活平凡而愉快,一切似乎没有不同,除了县令府来了个不速之客。

凌思思方自榻上悠悠醒转,便听碧草来报常瑶和陆知行今晨出门回来后,带了个帝京来的贵客。

「贵客?」凌思思穿上外衣,皱了皱眉,「是谁来了?」

「是司天监的崔大人。」

「崔司淮。」凌思思一愣,接道。

自新帝登基,朝堂的势力换了一拨,许多位置上的人都被汰换过一遍,而现今掌管司天监的是新晋的崔监正。

整个司天监姓崔的也只有这么一个。

崔司淮,前司天监监正崔恪之子,而他原本的名字就唤作步夜。

步夜,步行于永夜之中,是要提醒自己莫忘了自己的使命。

故在真相大白,沉冤得雪后,他便做回了真正的自己,得以继承父亲的衣钵,堂堂正正行走于世间,那本该是他光明康庄的未来。

……可他来櫟阳做什么?

凌思思默默地想,最近也没听说宫里出什么事了呀……

「他人现在在哪里?」

「噢,好像是在议事厅里,和季公子说话呢。」

另一边,碧草口中在议事厅说话的季紓,此刻正坐在茶楼的雅间里,垂眸细细品茶。

到底是见过世面的人,眼光毒辣,选的这个雅间位置不错,位处二楼的角落,将帘子一拉,里面能听见外头絮絮的喧嚣,外面却无法窥见里面的情形。

「你想说什么?」季紓捧着热茶抿了一口,淡淡地开口问道。

到底共事过一阵,两人也算熟悉彼此秉性,他深知崔司淮的习性,他性子急,稍嫌衝动,能让他不远千里远赴櫟阳,想必是有话要说。

「我还没开口,你倒好,主动提了。要我说你真不够意思,成婚这样的事怎么也不通知一声,你若送来帖子知会,凭你我的交情,我怎么也当来贺上一句。」

崔司淮闻言,摇了摇头,语气虽是抱怨他不够意思,面上却并未有多少遗憾之色。

「司天监如今百废待举,该是事务繁忙,崔大人百忙之中还能抽身来此,陛下可知否?」

「这招没用。」崔司淮往凳椅上一靠,眼也不眨地道:「我来櫟阳,就是陛下的意思。陛下听闻你们成婚,特意让我来传个话,祝贺你们新婚愉快。」

季紓指尖一凝,儘管心中早有预料,可听见靳尚的名字,心中未免有些古怪,口中抿了一口的茶顿觉颇涩,很快放下。

「只是为了道贺,不必要吧。」

「你动作这么快,很是反常嘛。毕竟,你也算是帝京着名的铁树啊,谁曾想这一朝开花,超前进度。」

崔司淮挑了挑眉,出言揶揄,他抿了一口茶,视线在季紓脸上停顿许久,仔细端详,最后仍是问了出口:「不过说真的,我也很好奇,你这么着急成婚,是真的非她不可,还是……」

崔司淮凝望着他半晌,陡然出手,一隻手揪住他的衣领,往旁边一扯。

季紓别开脸,衣领之下露出一片雪白肌肤,而在那对精緻的锁骨处,赫然有一枚殷红的曖昧印记。

齿印小巧,是深深的咬痕。

崔司淮望着那枚清晰的红印,半天没说出话来,「……你有点太令我惊讶了。」

谁能想到,素来端正持重,守礼雅正的季紓,竟也有与如此曖昧的色彩掛鉤的时候?安知这些年,慾念没有潜滋暗长,无形中缠绕着他,将他拖下深渊?

季紓垂眸,将衣领拉好,默不作声。

他这般淡然,既是无言以对,更像是种默认。

崔司淮不得不敛容,正视起眼前的人来,沉声道:「你要做什么,我自然管不了你,但你是不是忘记了,我之前和你说的话?」

季紓默然。

「异世之人。」

是个轻描淡写的、肯定的语气。

崔司淮缓缓开口,吐出这四个字,果不其然见到眼前的人身子一僵,「我先前和你说过,凌思嬡或可对应朱雀星的星命,然自新帝登基后,却又发生了变化,客星伴朱雀而生,如今帝星復明,客星却闪烁不定,有衰弱之势……若客星是为新朝更迭的变数,那如今大局已定,失去了存在的意义,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

季紓袖中的手指紧紧攥着,他自然知道这代表着什么。

早在靳尹的登基大典前夜,崔司淮就和他说出自己的推测,凌思嬡的命星不是朱雀星,而是朱雀旁一颗伴随而生的客星。

客星出天庭,有奇令,司天监第一次观测此星,是于册封太子前,当时“凌思嬡”的行跡变得古怪,正是凌思思穿越过来之后,想来是她的出现才造成了变化。

只是,谁也没有将凌思嬡与那颗突然出现的客星连结在一块,直到凌思思与他们共谋一切,却选择放弃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后位,与季紓远走高飞,崔司淮这才有了隐约的猜想。

客星出无恆时,居无定所,忽见忽没,或行或止,不可推算,是命运洩漏的一点意外,亦是唯一的变数。

而凌思思,便是那不可预料的变数。

她性情大变,行事异于往常,似乎知道了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能够提前找出应对之法,也能成功破局,她看似被动,但其实一切都在她的掌握之中,一切都围绕着她而行。

一个人的变化不可能如此之大,唯一的解释就是,“凌思嬡”不是凌思嬡,而是另一个人。

一个来自更远的地方、站在更高一层的人--

异世之人。

「她迟早要离开,你陷得越深,最后受伤的只有你。」

在他看来,凌思思不过是来自未知的异世之人,缘来则聚,缘去则散,她从不属于这里,短暂的喜欢对她来说不过是一场桃花色的幻梦,不足以深烙心底,弥足珍贵。

但季紓不同,他行走于黑夜之中这么多年,雪藏真心,这样的人若愿意为了什么人破除寒冰,那便是仅此一人,永不更改。

季紓眼睫轻颤,面对崔司淮的疾言厉色,依旧面容平静,道:「我和她既做出选择,她于我便是经年妄想,从不后悔。就算最后她会离开,但我还是希望,她永远都是那个无忧无虑,灿若骄阳的凌思思。」

崔司淮神情微动,「你着急成亲,是因为怕她知道,可她有选择吗?在我看来,你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自欺欺人。」

自欺欺人吗?

季紓没有回答,仅是隔着衣袖触向了怀中藏着的那张字条,那张在青石村花火祭误打误撞抽到的籤诗,他不信神明,却一直小心珍藏着。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在他看来,既已认定了凌思思,那他这一辈子便再也不会有其他人,她永远会是他的妻子。

就算最终注定分离,可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真真假假,人身在其中,又焉能看得清?」

就像崔司淮自以为看得透彻,但其实并不知道,自己所身处的这个世界,不过是虚构出来的漫画罢了。

他本意如此,可听在崔司淮耳里倒像讽刺,他面色变了一变,最终才甩手道:「行啊,我是不如你。你既要执迷不悟,也是你家的事,就算我多管间事跑这一趟,你就好好守着你最后这片刻欢愉吧。」

他说着,转身拂袖就走,似乎真被他气坏了又拿他没办法。

谁知他走没几步,身后却传来他的声音,被风吹散开来,显得模糊不清。

「最后……是什么时候?」

他问的没头没尾,可崔司淮却听明白了。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默了半晌才道:「十日后,日月合璧,届时天有异动,或许可藉此开啟连通异世的通道,送她回去。」

十日……

季紓抿了抿唇,双手在袖中下意识地紧握。

或许是心中仍有一丝侧隐,又抑或是念在曾相识一场,崔司淮动了动唇,终是又道了一句:「在她下一次生辰之前,这是最后一次机会了。」

最后一次机会……

当故事没有了男主,恶毒女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那么在故事剧情结束后,她也该跟着消失不见。

在故事的结局,凌思嬡荒谬的一生,将永远停在了她的十九岁。

而凌思思顶着她的身份,也必不能违背剧情设定。

多残忍啊。

命运让他遇见了她,却要剥夺他们执手相伴的权利。

季紓闭上眼睛,默默地想。

只剩不到十日了……

十日之后,就是凌思嬡的二十岁生辰。

他们剩下的时间这样短,甚至他连她的生辰都没法替她过。

明明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差半个月……

季紓微凉的指尖下意识地抚过腕上红绳的坠子,一下一下临摹着上面的刻痕,那一瞬间,他忽然感到一阵酸涩的难过。

不是埋怨,不是悲伤,只是遗憾……

遗憾他没来得及陪她度过那样重要的日子。

半个月后,三月初二,是她的生辰--

凌思思的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