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闹过了一宿,府邸终究恢復寂静。
角落里的一对龙凤花烛兀自燃着幽微的光芒,红烛垂泪,凌思思方洗好澡,湿漉漉的发尾垂在真丝寝衣上,映着被热气蒸腾得红润通透的脸,显得非常可口。
今晚大婚之夜,碧草和其他人都不在,房里只留下今日新婚的新人,没人帮她梳头,凌思思便只能自己动手。
季紓从门外走进来时,见到的便是凌思思执着木梳,不甚熟练地梳头发的样子,眸子不自觉地暗下几分。
他走过去,开口问道:「你怎么没把头发擦乾?」
「我……」凌思思闻言,下意识地要解释,可从镜子里瞧见穿着中衣的季紓,这才后知后觉地红了脸,难得侷促的说:「我等等、等等自己擦,你……你先去忙吧。」
「忙什么?」他声音又低又沉,彷彿羽毛轻挠,明知故问,「今日新婚,我又无官职在身,自是乐得轻松,何来要事操心?」
妆台前的凌思思心虚地眨眼,扭扭捏捏半天,怎么也不肯回头看他。
从前相处不觉得什么,甚至还敢戏弄他,如今两人成了婚,关係发生了改变,她这才意识到不一样,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
季紓知道她害羞,却显然没打算放过,嘴角轻提,逕自走到她身后,拿过架子上的毛巾,一手握住了她的头发,轻轻擦拭起来。
凌思思身子一僵,张口想说什么,可季紓早就知道她又要找藉口,遂先她一步,云淡风轻的语气,动作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碧草不在,这等小事,自该交由夫君代劳。」
「什、什么夫君……我又不是没手……」
摇曳的烛火下,凌思思抬起头,红着脸,不甘示弱地从镜子里怒瞪了他一眼。
只那么一眼。
那湿漉漉地、含着嗔怒的一眼,季紓长长的眼睫微颤,内心深处有什么急欲窜出。
凌思思大概也没有想到,只是这么一眼,季紓的眼神就变得陌生,显得危险又幽深,还有些探不清的情绪。
真正的她还未经歷过情事,自然不知道这样的眼神代表着什么,又或者接下来将会发生什么。
她看见他垂下眼帘,侧身将擦头发的毛巾披在架上,明明只是这样平常的动作,凌思思心底却暗自察觉到一丝不妙,他的姿态优雅从容,举手投足之间,每个动作都像在盘算。
她摸不清,也看不透。
「时、时安……?」她试探地唤道,却没有得到他任何的解释。
季紓站在她身后,居高临下地望着她,五指极其缓慢地穿过她的发间。
一股战慄自尾椎蔓延开来,凌思思下意识地缩了缩后颈。
空气中蔷薇花的香气一下子浓郁起来,季紓眸光一动,伸手扳住她的双肩,将软绵绵的人放倒在了妆台上,双手撑在台边,将她挟制在他空出的空间里。
季紓身上的雪松气息陡然逼近,凌思思的心快跳出喉咙,不知是紧张还是别的,二人的呼吸急促地交缠在一起。
……太近了。
两人离得太近,凌思思被他抵在身后的妆台上,身子几乎与他挨在一起,好似贴在他怀中,令她很是忐忑紧张。
她刚想撑起来,他便又俯身靠近一些,这下两人之间几乎毫无空隙。
「……时安?你、你要做什么……」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已经渐渐脱离掌控了。
她身上汗毛竖起,不敢直视他的目光,察觉到阴影落下来,便闭上眼睛;微凉的吻落在脸颊上,随后是唇角,两人的气息隐密而小心地纠缠。
凌思思僵住,随后震惊地看向他。
昏暗的烛光下,季紓的神色依旧淡然,可微红的眼角却出卖了他,无数种情绪交织在他眼中,眸上似蒙着一层温润的水波,如宝珠粼粼一闪,有些引诱的意味,「很奇怪吗?」
凌思思面红如火,觉得整个人都要烧起来了,讲话都嗑嗑吧吧,说不清楚,「你你你……你怎么……你不是君子吗?怎么还……」
怎么还能做出这样欺负人的事?
简直……简直太犯规了!
「原则是对其他人,对你--我想永远都是例外。」
他轻声说着,俯身吻在她的唇上,他的吻与声音一样轻柔,像是三月的风吻过窗外树梢上的娇嫩花朵。
拥抱和持有,欲望与念想,从来不只一个吻,他经年的克制逐渐在她身上瓦解,分崩离析。
不知何时起一个吻开始失去控制,他热烈的舌尖探进,男子垂着两排长长的睫毛,捏着她身上的真丝寝衣,往两旁微微敞开,彷彿一朵被春意浸染的娇花,一点一点舒展花瓣,在他手下盛放娇色。
细碎的嚶嚀自唇边溢出,凌思思伸手软软地推他,可那几乎可以忽视的推搡不像抗拒,更像是引诱。
季紓低喘着离开她娇嫩的唇瓣,凌思思睁开眼睛,一眼望见他眼底翻涌的暗潮,几乎将她淹没。
她后知后觉地感到害怕,忍不住挪腰往后退缩,「时安,我我……下次好吗?下次……」
「下次?」他凝眸望着她,没有动作,却还是耐心地问她:「为什么?」
凌思思抿了抿唇,白皙的双手抓着他的衣襟,也在微微喘气。
她难言的顾虑无法宣之于口,她知道他在忍耐,可他真的停了下来,什么也没有做,耐心地等着她的回答。
凌思思低着头,内心挣扎了一会儿,才低声道:「我、我怕……」
「怕什么?」他循循善诱。
「我怕疼……」
凌思思低着头,羞囧的热潮让她脸上热辣辣的,几乎不能见人。
听见是这个答案,季紓先是一愣,旋即她听见头顶上传来一阵低低的轻笑,他温热的气息俯在她的耳畔。
「不疼……我轻一点……」
凌思思来不及反应,也不能说话,只觉身子一轻,两人倒进柔软的床铺里,没给她任何反悔的空间,季紓俯下身来,一吋吋沿着脖颈攻城掠地。
凌思思被他吻到晕眩,也不知何时身上寝衣系着的蝴蝶早已破茧而出,她迷濛的视线,只能看见角落那盏摇曳的烛火,格外刺目。
她扯住了他散落的衣袖,颤声道:「……烛火……灯还亮着……」
「新婚之夜,花烛不能灭……」
凌思思不能言语,细腻如脂的手不知何时攀上他的脖颈。
室内花叶摇动,窗外烟花不歇。
一次又一次的哄骗。
凌思思实在不能理解,明明平日里那般清正温润的一个人,怎么上了床,就展露出如此强势佔有的狂风暴雨?
要人不能思考,不能抗拒。
春风吹拂湖面,水波涟漪。
粉融香汗流山枕,尽君今日欢。
太阳还没升起来,窗外花影婆娑,枝头上掛着点点晨露,鸟儿的啁啾都似带着回声。
常瑶起了个清早,和迎面走来的陆知行打了招呼。
「师兄也这么早起?」
「醒了睡不着,想着去街上逛逛。」陆知行想起昨夜盛放了大半夜的烟火,顿了一顿,又道:「昨夜送去的那些烟火,也不知成效如何,正好顺路去一趟商会了解情况。」
常瑶被他这么一提,想起了昨天那场绚烂的烟火,她本以为是端午为了庆贺凌思思新婚,增添热闹用的,不想送礼的人却是自家师兄。
那烟火还据说是商会最新的產品。
常瑶忍俊不禁,蜷起手指抵住了嘴,维持住了面上的平静。
「阿瑶,一起去吧。」陆知行望着她笑,自然地伸出了手道:「他们还没起呢,指望不上。」
常瑶顺着他的视线看向不远处仍然毫无声响的院子,不知想到什么,脸有些红,做贼心虚似地左右顾盼了两下,随即飞快地将手搭在他手上。
陆知行嘴角缓缓勾起一抹笑,握着她的手紧了紧,牵着她出门。
时间还早,街上的市集行人稀稀落落的,店舖只开了一半,没什么生意,常瑶和陆知行牵着手,走在晨光熹微的街道上,不时往一旁的铺子扫去几眼,有一搭没一搭的说话。
记忆里,儘管师出同门,然两人却少有这般间情逸致,间步谈天的时候。
她随着陆知行来到了商会,此处虽也是衡阳商会的分行,却不比帝京奢华,建筑自然也小了许多,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里头的商品倒也是琳琅满目,应有尽有。
常瑶在铺子里绕了一圈,忽而瞥见院子里的树下系着一匹马,黄毛白鼻黑喙,毛色晶亮,很是精实,她上前摸了摸马的鬃毛,脸上难得一见地露出些许温柔之色。
「真是好马啊。」
一般来说,越好的马性子越傲,然而这匹马在她摸了牠后,还乖巧地上前蹭了蹭她的手指,如此亲人,实属难得。
她虽对马了解不深,但也能看出此马算得上品,帝京之中有的多是权贵,而这样的马出现在櫟阳……
难不成是帝京来了什么人吗?
常瑶方才这么想,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一道声音传来,试探地唤道:「前太子妃殿下?」
这个不算陌生的称呼自身后响起,常瑶愣了愣,随即回头一看。
只见不远处的廊下,身着湛青色衣袍的公子倚栏而立,迎着她诧异的目光,挑了挑眉,唇角扬起一抹清浅笑意。
「你是……」
「你方才找我呢?」他朝树下的马瞥去一眼,「噢不对,差点忘了,现在应该换个称呼。」
「那就……好久不见啊,常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