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盯着那一行字,指尖顿了一下。
企业注册号他熟得不能更熟。那是欧氏控股用于持有中环商厦的架构之一。而这个时间点,地产仍深陷冰窟,市场上所有有经验的资金都在撤。
她还在加码。
不退,反而全押。
那一晚,他调出那栋大厦的租赁纪录,发现过去三个月内已有五家核心租户终止合约。空置率飙升至三成以上。
他靠在椅背上,掐着眉心,什么也没说。
那份文件他看了整整四遍,每一遍都比上一遍更沉。
欧丽华不傻,她是根本不肯承认。
她甚至可能还在和银行谈下一轮融资,用资产包滚出现金流,再押一轮。赌一切都能熬过去。
她很聪明,也很自负,还在相信她能控制局面。
沉时安盯着屏幕,许久未动。
桌上的表格还开着,利差曲线快被他看穿了底色,指节轻轻敲着桌面,一声一声,在空寂的书房显得格外突兀。
沉兆洪葬礼之后,他已经停手。
他甚至写过一封匿名邮件,想发给对方的财务总监,提醒他们流动性红线已至。
邮件打到一半,他删了。
他明白,这是个无力回天的局。他不是盟友,甚至连旁观者都不是。他早已站在对立面,等的就是这一天。
他为此从去年就开始筹备,设了信托、跑了账户、盯着每一轮调息窗口,就为了等欧丽华撑不住的那一刻补刀。
那晚,沉时安在书房坐到很晚,手上拿着一瓶法文标签的沐浴露,无意识地摩挲着。
这场风暴不是他引来的。它会来,不管有没有他。
自己算不上这场风暴的掀浪者,甚至连参与者都排不上号。
没人能保欧丽华,也没人能自保。
他之前挂的那几笔空仓,最初账面漂亮,利差丰厚,可拖得太久,利息开始反噬,券商也在催保证金。
他撑不了太久了。
谁都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什么。
他只能凭现在的信息判断,若不出手,不只是浮盈归零,而是他在其他账户布下的套利链也会被拖下水,被一起埋进那场塌方里。
如果欧丽华真要垮,他起码要有钱。
起码可以保沉纪雯,至少在最糟糕的时候,不至于过苦日子。
她是从来没经历过“穷”的人。
她吃不惯廉价饭菜,住不惯小屋,穿不惯破旧衣服。
不是她娇气,而是她就是从那个世界出来的。
可他知道什么叫穷。
他知道那是什么滋味。
所以他不能让她去过那种日子。
如果真的有那么一天,他有机会把自己的钱全部给她,他不需要被感谢,甚至不会让她知道。
可他得赢。
只有赢的人,才有资格温柔。
清晨四点。
天未亮,整个别墅安静得像是时间冻结了。
沉时安坐在书房里,桌面整齐,电脑屏幕的冷光映在他的镜片上,反出一道锋利的光痕。
他右手边放着一只深色陶杯,茶早已凉透。
他没喝,也没动,只是盯着屏幕上的一组图表发了很久的呆。
那是他昨晚复核完的最终操作方案。
空头分布、出手节奏、杠杆比例、滑点风险……
每一个环节都已计算到极致。
再无任何犹疑的空间。
他缓慢伸手,登录那组信托账户的交易界面,系统加载几秒后弹出指令模板。
他花了三分钟建立指令。
确认。
下一步。
再确认。
他动作不急,每一步都留足几秒复查。
操作持续了半小时。
指令发出后,系统自动生成摘要报告。
他扫了一眼,没停顿,只是在最下方那一栏“是否执行全部”上,停了两秒。
他望着那行字,神情没有变化,手指缓慢地摁了下去。
执行。
确认信号亮起,蓝色光标一闪即灭。
指令生效,订单进入市场。
凌晨五点前,所有布局完成,系统反馈成功提示,账户锁定。
操作完成后,他坐在书房没动。
许久,外头天色渐亮,窗玻璃浮出一层细雾。
管家敲门的声音轻轻响起:“少爷,七点了,该出门了。”
他没抬头,只淡淡道:“向学校请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