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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正(1 / 2)

试用期转正后,我终于心虚地给我哥打了电话。

:缺钱了?

这是哥接通电话后说的第一句话,也是三个多月来我听到他的第一声。

躁动不安的心情忽然平静下来,辗转在舌尖的措辞自然流畅地脱口:是啊,赶紧打钱,在外面快饿死了。

毕业后运气不好,撞上了无良企业,试用期辞退,据理力争拿了n+1也只不过两个月工资,少得可怜,之后面试屡屡碰壁,一气之下,我干脆离家出走了。

老家在北方,城市还算大,毕业后回去找工作,打的是省下租房钱的主意,但也是因为城市太大,上班通勤一个小时起步,天天折腾得够呛。

没被辞退前,我哥说他的租房也到期了,干脆我们俩合租,我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一阵无言,他公司在东我在西,家就在中间,租什么租。

他答得很平常:往你公司那边租就是了,喏,新悦城,我上班3号线直通不用换乘。

:省省吧你!

我哥在大事上总爱损己利我,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态度,但日常琐碎他又很少让我,比如晚上谁刷碗,周末谁扫地,或者最后一个冰淇淋。他咬着勺子含糊不清地护食:自己的巧克力味吃完了想抢我草莓味,有没有良心。

实际上我不怎么喜欢草莓味,但那毕竟是最后一个冰淇淋,能吃就行。

然而最后也只夺下两口。

如果我真的撒娇,哥倒是会用那种一言难尽的眼神盯我看半天,最后叹着气妥协——太羞耻了,不到要紧关头我也很少去干。

真到要紧关头,他不用我说自己就默默做了。有时候我自己都没反应过来,一时领不到他的情,甚至有时误会,哥也还是那副平常态度。每到这时我才有:啊,原来我还有个哥,的实感,然后被我哥敲头。

我们年龄差得不多,父母也从来没有谁该让着谁的说法,性别、年龄都无关,我们俩一视同仁。

当年高考填志愿谁也没干涉,哥只是根据我的想法整理了详尽的材料,做参考时,我又一次意识到,因为早出生一年,我的人生一路往前,他其实一直默默在做我的领路人。

但是我不好意思跟他说谢谢,一次次插科打诨地,事情就过了。

这种时候我就很无奈自己的性格,但看着哥和我如出一辙的冷淡眉眼,我又好笑地咬牙切齿,算了,活该他没有一个活泼体贴的妹妹,哥哥是什么样,妹妹就是什么样,理所当然,天经地义。

外人看来我们大概是那种不太熟的兄妹,上学起就分不到一个学校,小学时他离得更近,但因为一起接送,他得和我一个时间起床,但往往是我在赖床,他就洗漱好坐在我的椅子上转来转去,碎碎念着:你要迟到了,你要迟到了——

然后我就真迟到了,站在门口打报告,老师挥手让我进班:你哥又起晚了?

我努力绷着脸沉重:嗯,对不起老师,下次我一定早点把他喊起来。

直到家长会老师叮嘱我妈让哥早上起早点,谎言才不攻自破,我当时茫然不觉,第二天起床发现我哥还躺在床上闭着眼,急得掀他被子,才发现他原来穿戴整齐好,难得笑得夸张:不是说你哥早上起不来害你迟到吗?对不起哦。

我拽着他的手拼命往外拖:我错了,我错了!赶紧的!

但正如迟到这种小事,儿时我对我哥的诋毁向来张口就来,同学们心目中我哥的形象早已扭曲得不似人形,只有亲密好友知道真相如何,来我家作客时总想借机敲诈我:你妹妹在学校说你——

我拼命捂住朋友的嘴,屈辱答应她的不平等条约。

初中那阵,我飞快地懂事,而我哥迎来了叛逆期,沉默,并且犟。

我们依然不在一个学校,但还算顺路,我坐他的电动车去学校。我早上还是起不来,但新班级管得更松,早读从后排溜进门,老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就一直没当回事。

但我哥不太一样,他那阵压力非常大。

大概是青春的生长痛,那阵子他身体抽条得飞快,晚上睡不好,腿会抽筋,骨头也痛,成绩开始下滑,整个人沉默而焦虑。

于是某一天,我迷迷糊糊醒来发现睡过头,看了眼闹钟后慌慌张张爬起来,看见我哥站在家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见我出来,语调冷淡地说:一会你自己打车吧。

然后砰地甩上门。

我愣愣地看着合上的门,还没回过神,眼泪刷地就下来了。这阵子我在适应新的学校和班级,烦恼在我哥看来无关紧要的人际关系。虽然晚起是我的错,但是在那一刻我的心情突然崩盘,心里想的是,连我哥都不要我了。

我妈过来捏了捏我的脸:好了,以后多定几个闹钟,先吃饭吧,一会打车去就是了。晚上回家你们俩有事说事,都别憋着。

我闷闷应了声,索性彻底摆烂,慢吞吞地洗漱完,吃完饭,下楼,发现我哥站在楼下盯着我看。

非常丢人的,那一刻我的泪腺彻底失控了,原地蹲下开始抽搐,我哥也一声不吭地蹲下,摸摸我的头。他现在连蹲着都比我高这么多,长得那么快,身体当然会痛,他之前就告诉过我周三是英语老师的早自习,迟到抓得严,他最近英语又下滑老挨训,让我周三努力早点起,结果我还是一点没往心里去。

哪有脸哭啊。我胡乱抹着眼泪,张嘴:我错——

:对不起。道歉却是从我哥嘴里说出来的。

我顿时头皮发麻。

亲密关系之间的道歉总是很尴尬的,我错了三个字要比对不起好开口许多,对不起太生硬也太郑重,当然也,更真诚。

幸好他下一句缓和了这种气氛,硬邦邦的,其实在给我台阶下:下周三再起不来,我真的走了。

嘴比心快:别走。我抓住他的袖子,抬头。

很无奈的目光,是平时的哥哥,让我马上不好意思起来。

哥稍微顿了顿:得寸进丈说的就是你。

我讪讪地嘿了一声。

:对不起,以后都不会了。

哪怕尴尬,还是该道歉道歉。站起身,他又摸了下我的脑袋:呵呵,小不点。

:……得寸进丈。我瞪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