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怀良摸牌推出,顿了顿,打开话头:“对周先生,我是诚意十足。”
“比如?”周寅坤翻牌,是张3。他点了两下桌面:“继续。”
“周先生只需负责科索沃到阿尔巴尼亚沿海地区的短途陆路,剩下的所有海运路段我来担。”他单手发牌,另手从服务生盘中抽过一支雪茄,话未停:“如此,周先生风险就小了大半,何乐而不为?”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周寅坤点点头,捻起牌,随便甩在桌面上,半开玩笑地说:“你功课做得够足的,还知道我货从哪儿走,挺能的?”
“严重了。我这叫量体裁衣,看菜吃饭。”穆怀良语气恭维,“卖家省心省力,我又能钱财满贯,力所能及的事担也就担了,以前没接触过欧洲市场,多了解了解不叫坏事。”
力所能及?呵,那这话恐怕今天是最后一次说了。
周寅坤看回赌桌,晾着的牌是张10,加上他手里现有的叁张已至20点,除非再拿到张a,既可做11点,也可做1点,否则手牌必爆无疑。
而连拿五张牌未爆的牌型称为‘五星’,若总点数恰为21点,则构成极罕见的‘五星21点’。穆怀良若想反将,需手中两张牌是a与均作为10点的10、j、q、k组成的pontoon,即赢面最大的21点。
但换句话说,即便周寅坤刚好21点,花落谁家不到最后一秒谁也说不准。
“20点,好像风险是大了些。”周寅坤捻灭了烟,抬眼迎上穆怀良胸有成竹的眼睛:“那就再加个试试,反正不疼不痒的。”
电话另端,陈悬生一听又要爆牌,血压骤飚,后脑突突地跳着疼。胃里痉挛加剧,他干呕两声,情绪有些失控:“加什么牌,加什么加?!我告诉你周寅坤,舒雯要是有个叁长两短,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那你得多撑会儿,好歹走她后头。”周寅坤不吃他那套破罐子破摔地大吼大叫,目光给到赌桌对面的人:“补牌。”
“好运。”穆怀良发牌,表情说笑不笑。
周寅坤手快。不待迟疑就掀牌,果然一张a,连拿五张未爆牌,刚好21点。
穆怀良也没什么好等的。他亮牌,a和9,此局必输。他把牌一放,“周先生运气真好,这都能赢?”
周寅坤抱怀靠回椅背,抬腕瞧了眼时间,接着问道:“我选是吧?”
穆怀良眼神示意:“对。”
陈悬生那边雨势渐弱,手机中的话音也清晰不少,那话传进耳朵里简直令他精神一振。
可谁知周寅坤接下来的话宛若当头一棒,“那就全轰了。”
穆怀良反应的功夫儿,桌面上手机传出的声音忽然变得嘈杂。
“风险可不可控,那是能力,不在于合作对象是谁。”周寅坤看他那眼神,要多瞧不起就有多瞧不起:“我跟陈悬生就是买家跟卖家的关系,而你,要路子没路子,要脑子没脑子的,我可从不跟废物谈生意。”
“不过,你这蠢劲倒是很像我认识的一个熟人。”他起身,双手撑桌俯身凑近,直视着男人暗成一片的黑眸,别有意味地道:“你说是吧,许嘉良先生?”
直升机螺旋桨的嗡鸣愈逼愈近,陈悬生听不清手机里的声音。转头望去,泰晤士河上空两架深色巨物一前一后疾冲而来。地面数名武装分子似是早有准备,迅捷行动从车里抄来家伙。
叁人架好机枪在集装箱后建立火力点,另两人各架设起rpg-7火箭筒,黑洞洞的发射管直指天空。
“砰!砰!”两发火箭筒连续射出,空中两架直升机即刻倾向两侧攀升,规避迅速。
rpg-7装填间隙,机枪火力补位扫射。下一秒,高空的两架直升机自两侧俯冲掠过,挂载的19枚70毫米火箭弹接连冲出巢口,无数集装箱被炸得粉碎,几辆停在港口的车震得直颤。
陈悬生被爆炸的冲击波掀倒在地,手机也脱手飞出。那声音刺激得他耳膜生疼,一个念头却乍然闪过脑中,陈舒雯很可能根本不在那几处任何一个集装箱里。
眼看形势危急,他在弹雨中摸爬,快速躲到了旁边小仓库的墙后。
雷鸣般的轰炸声几乎将他完全包裹,爆破的火光在墙边忽闪不停,他强逼自己冷静,尽量让阵阵发晕的脑袋保持清醒。
如果舒雯不在那几处集装箱里,又会在哪里呢,港口这么大到底该从哪里找起。陈悬生探出头望向岸口,恰就看见一个肤色黝黑的外籍男人,手里拿着枪跑向河岸停靠的货轮。
放眼看,甲板上满载着集装箱。那人八成是看形势逆转,要将人质转移到别的地方,所以陈舒雯很可能就在那里。
陈悬生几乎是出于本能地冲过去,枪声在耳边炸响,飞射的枪弹在眼中放慢了速度。就在外籍男人踏上舷梯的前一刻,他从后方猛然锁住了他的喉咙,手臂如蟒蛇缠绞,越锁越紧。
那人下意识反抗,冷硬枪管一次次猛击在身后陈悬生的肋骨上,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由发出闷吭,可他就是不撒手,铁了心今天就是豁出去了。
直到脚下啪嗒一声,那人手中枪械滑落在地,身体无力软塌下去。陈悬生仍绷了会儿才松开手,他捡起地上的枪跨上身,冒着雨爬上小十米的舷梯,攀上了货轮。
船上货物才卸到一半,集装箱少说还有上千个。将近叁百米的巨轮上,货物整齐而森然地排列着,昏黄的灯光投落,浓重的阴影盖在他身上。
他站在原地,一时竟不知该从哪里找起,干脆大喊起她的名字:“舒雯!陈舒雯!在就回应下行不行?舒雯!”
集装箱里,陈舒雯眼眸忽地瞪大,她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是那个平日里让她最讨厌的声音。
外面依然下着雨,箱内气温很低,她冻得浑身直打哆嗦,感觉越来越没体力。求生的本能告诉她,哪怕她烦透了陈悬生,也得先从这鬼地方出去,不然今天怕是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可陈悬生的喊声不近,自己嘴被胶带封着,只能发出闷闷的唔声,根本传不了那么远。她只好用高跟鞋的鞋跟蹬踢箱板,试图制造出更大的动静。
“舒雯,舒雯!姐!”陈悬生一边扯着嗓子喊,一边抬枪击断铅封。箱门猛地拉开,看见里面堆满的矿石,心却空了一大截。
雨没停,反而下得更大。一声接一声的枪响,一个又一个的集装箱被打开——没有、没有、全都没有。
他双膝泄了力气,颓然跪在甲板上,衣服脏乱得像个乞丐,前所未有的狼狈,“姐!姐,你别吓我了行不行!”
声音在巨轮中环荡。然而,就当余音慢慢散去,寂静的雨中似乎哪里“咚”的一声,陈悬生倏地看向四周,又是“咚”的一下。
他竖起耳朵,凝神细听。随后站起身来,顺着声音的方向快步走去,还真就让他找到了,那动静是从船中部一个红色集装箱里传出来的。
枪瞄准铝封再次抬起,竟扣了发空枪,子弹已尽弹匣里是空的。而陈舒雯听到扣动扳机的轻响,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拼命发出声音:“唔!唔——!!”
“姐,姐!”陈悬生拍动箱门,“我马上救你出来,马上,再坚持一下!”
他把枪一扔,试图用侧身撞开箱门。可有时偏就屋漏偏逢连夜雨。此时伴随声巨响甲板猛颤,两枚火箭弹击中船尾堆放的集装箱,瞬间起了火。满箱易燃的黄铁矿被引爆,进而牵发了二次爆炸。然这里成百上千箱的黄铁矿让火势蔓延迅速,一发不可收拾。
陈舒雯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陈悬生又撞又踹,却始终没能打开箱门,不禁跟心里啧了声。
箱外,火势蔓延极快,炽热的火光逐渐逼来,照亮了男人那张混淆着雨水与汗渍的脸。刺鼻的硫磺味扑面而来,陈悬生拼尽全力奋力一撞,上面的铝封终于松动了,他徒手扒下大力扯开箱门,黑压压的箱内那双好看的眼睛无比明亮,就直直地看向他。
“姐,对不起、对不起,我来晚了,对不起舒雯,对不起。”陈悬生嘴里跟说胡话似的重复着,动作也没停下,赶紧给陈舒雯揭下嘴上的封条,接着又去解捆在她脚腕的麻绳。
陈舒雯眼睛发直,纯属是从来没见过陈悬生这副模样。整个人从头湿到脚,像只落汤鸡,白色的衬衫脏到不行,满手的伤被脏渍裹着,一向干净讲究又狡猾的人,竟遮掩得半点痕迹都没有了,还挺能装的。
甲板上火势越发汹涌,导致无数箱黄铁矿接连被引燃,滚烫的热浪由远及近。陈舒雯蓦地看见陈悬生背后的集装箱上,火焰像瀑布似的倾泻下来,她大惊:“火,火!快!有火——”
脚腕麻绳解开的最后一瞬,烈焰从对向堆摞的集装箱上狂灌过来。她眼中满是震惊,话还卡在喉咙里没说出来,手腕突然一紧,被陈悬生猛地拽出集装箱,身体被他裹进湿漉漉的怀里,双双扑向一侧。
【作者说:还有一张双陈的过几天会写成番外,避免放在一起抢戏哦,说实话没特别研究过这姐弟俩,写得不好大家见谅!下章坤夏+儿子的温馨剧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