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深邃,烛影摇红。
琏月跟着那位面白无须的内侍,走在空旷寂静的宫道上。宴席的喧嚣已被远远抛在身后,只余下她裙裾摩擦的窸窣声和心跳声,在寂静里被无限放大。她有些不安,下意识地回头望,却早已看不见兄长们的身影。
“郡主,请。”内侍在一扇紧闭的殿门前停下,尖细的嗓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恭敬。
殿内并不如想象中那般灯火通明,只燃着几盏昏黄的宫灯,将萧玖岚的身影拉得细长,投在冰冷的光滑金砖上。他负手而立,并未着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却比方才在宴上更具压迫感。
琏月怯生生地站着,不知该说什么。她只觉得这位皇帝陛下看她的眼神很奇怪,像是透过她在看别的什么,里面有她看不懂的悲伤和……灼热。
“琏……郡主。”他开口,声音竟有些沙哑,那声呼唤在舌尖辗转,最终化作一个更疏离的称谓,“近来……身子可好?”
琏月懵懂地点点头:“好。哥哥们待我极好。”
“是么……”萧玖岚走近一步,目光细细描摹她的眉眼,那目光几乎实质般,带着滚烫的温度,让琏月忍不住想后退。“顾卿……将你照顾得很好。”他语气平淡,却莫名透着一丝艰涩,“只是朕听闻,你自小体弱,时常忘事?”
“小月很笨的。”琏月老实回答,她隐约觉得不该说太多,但天子的问话,她本能地知道要回答。
“怎么会呢……”萧玖岚眸色深了深,“顾卿可有说,你是因何体弱?”
琏月努力想了想,最终还是摇头:“不记得了。哥哥说,病了,就好了,只是容易忘事。”
殿内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萧玖岚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触碰她的发鬓,那上面簪着的,正是他方才宴会尾声所赐下的南海珍珠簪。但最终,那手只是无力地垂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
他看着她清澈却空洞的眼眸,那里面倒映出他的身影。千言万语堵在胸口,关于那段日子,关于互相依偎取暖的两个孩子,关于那株她曾偷偷摘来给他的、蔫了的银桂……所有汹涌的情绪,最终都被她这懵懂击得粉碎。
枯香断……竟真是如此霸道么?
又或者,让她真正想起一切,就一定会更好么?
“陛下?”琏月被他眼中骤然涌出的痛楚惊到,小声唤道。
萧玖岚猛地回神,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只是嗓音依旧低沉:“无事了。朕……只是关切你的身体。既无大碍,便好。”他顿了顿,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郡主的婚期将近了。”
琏月点头:“哥哥说,明年春日,是顶顶好的时候。”
“明年春日……”萧玖岚重复了一句,似有无尽怅惘。他最终只是垂下眼,“朕会为你添一份足厚的妆。去吧,宫门快下钥了。”
琏月如蒙大赦,努力地试图规规矩矩行个礼,只是动作仍不得要领。她只好亦步亦趋跟着内侍退了出去。直至殿门合上,萧玖岚依旧站在原地,良久,殿内响起一声极轻、却沉重无比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