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那人一愣,还待要问时,奚官令已经转过头,再次去盯着那些人将那贱籍抬走了。
这时,整个奚官局的院内便知听得他的声音。
“快把人抬去那边的耳房,再拿治伤的药来,这人要是没了,奚官局上下一个都逃不过!”
原先被叫着动刑的那些个听了这话心中都愈发疑惑,可又不好开口问,便只能照着话去做。
当好容易将只剩半口气的人放在了耳房中的床榻上后,几人便又赶着出去拿药,谁也没多看那贱籍一眼。
轻微的关门声响起,床榻上原本已经昏死过去的人忽地动了动。
被根根拔去指甲的指尖轻轻抽动一下,绽开的伤口中黏稠的辣椒水混合着铁锈的鲜血流出,沁入剩下的被单之中。
“听得说是长公主亲自来了,说自己殿中缺人手,同大人要了那贱籍去!”
“这倒也奇了,这贱籍竟还有这造化,殿下再晚来个半刻,只怕那贱籍便归西了。”
房外传来隐约的声音,床榻上的人血肉模糊的指尖便又动了两下。
“长……”他张了张口,却没说出话来,身上摧心折骨般的疼痛一遍遍袭来,他却再没吭一声,只是被凌乱纠结的黑发遮住的双目隐约从中露出,在殿外烛火的印照下显出阴郁却渴求的光。
长公主殿下……
昏沉的脑子忽地浮现出什么场景。
银装素裹,漫天银白的大雪之中,身着月白色绣仙鹤云纹斗篷,手中捧着大绒边的手炉的女子,站在迎寒风绽放的白梅林中,眉目清冷,双眸幽暗,靥凝新荔,唇色微淡。
一身冷然气息仿佛同周遭寒梅化作一体,叫人分不清她究竟是真人,还是寒梅所化之花神。
“……殿下。”他拼了全力,终于从苍白开裂的口中吐出不成调的声音。
紧接着便双目合上,落入黑暗。
纵然心中早已有了准备,穆染也未料到自己去奚官局一事竟这样快便会被穆宴知晓。
当夜,她照例遣离了寝殿众人后不久便等到了再次前来的人。
“朕听得说,皇姐自紫宸殿离开后便去了奚官局,还开口要了个贱籍?”缓缓在架子床边落座后,穆宴看着躺在榻上的人,“是何人这样有幸,值得皇姐亲自去一趟?”
他的声音低哑而缓慢,似乎真的只是在问那个贱籍的身份。
可那玉石般的指尖却一点点除去自己身上的衣衫,及至余下一件中单后,方压低身子,伸手将对方身上盖着的锦被掀起,自己也躺了进去。
“皇姐怎的不说话?”见对方沉默,他抬手撩起对方散落在被上的乌发,接着在指尖上一圈圈来回缠绕着。
“回明安殿时走岔了道,不当心去了奚官局,听得那里面叫喊之声心烦,又想到我这殿中少了个可任意驱使的人,便开口要了。”
在被对方身上浓烈而危险的气息裹挟之中,穆染淡着声音开口。
此时的她背对着穆宴,散落的乌发之中,隐约有一截莹白细腻的脖颈显露。
穆宴盯着那抹莹白半晌,最终微微低头,微凉的唇落在上面。
“唔……”他沉吟了会儿,“原是这样。”
第二十九章你去死啊——!
感受到对方落在自己颈边的温热,穆染微微敛眉。
“陛下若不信,叫人去查便是。”
她既然敢问奚官局要人,自然知道此事不会让穆宴不快。
果然,听了她的话后,穆宴轻笑一声。
“皇姐说的,朕如何不信?”
毕竟对方说的那些,同他先前听到的是一样的。
“不过是个贱籍罢了,皇姐若觉着有用,留下便是。”穆宴说着,掌心下滑,握住对方垂落于被上的指尖,接着一紧,同对方十指紧扣,声音缱绻低沉,“皇姐知道,朕向来不会拒绝你的要求。”
听得这话,穆染眼底有嘲意闪现。
“回头那贱籍来了,叫人看好,皇姐也少靠近些。”
同穆染想的一样,穆宴并不会在意她同奚官局要的这么个贱籍。
毕竟在大魏,贱籍比之牲畜更不如,而在天子看来,那些不过就是玩意,根本不是什么威胁,故而也没因此生气。
比起那差点成了穆染夫婿的薛缙,这么个贱籍简直太不值一提了。
“今日之事便算过去了。”穆宴的声音几乎是压着对方耳侧说出,“日后皇姐还是少去那些地方,免得染上些杂乱的气味。”
他实在太熟悉穆染身上的味道,因而即便对方只是在奚官局外站了些时辰,并未入内,可那隐隐散在空气中浅淡的血腥味也还是让他在将对方纳入怀中的第一时间便嗅到了。
幸而穆染去的是奚官局,要的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贱籍,这才叫穆宴将此事轻轻揭过了,否则照着他这样的性子,只怕又不知要闹出什么来。
听得对方在自己耳边低喃的声音,穆染沉默了片刻,接着道:“知道了。”
她原就不是喜欢去那些地方的人,这皇城之中,倒有许多地方是她未曾踏足过的。
若非白日心中气不很顺,她也不会对那凄厉的叫声上心。
抱着她的穆宴似是未料到今夜她竟会主动回复自己的话,不由地眉眼一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