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不答,淡淡道:“不要摸,很痒。”
薛明窈手一顿,谢濯抓住机会干脆利落地下榻把灯灭了,帐内重新黑了下来。两人并肩躺着,薛明窈的兴趣好似全被他的疤挑了起来,不一会儿戳了戳他,“怎么打仗伤的,疼吗?”
“还好。”谢濯轻描淡写。
“你敷衍我呢,快给我讲故事,”薛明窈嘟囔,“不然我又疼到睡不着了。”
谢濯怀疑她脚根本就不怎么疼,她只是不想睡觉。
“哪有什么故事好讲。”他道,“在西北第一次对敌,上来就被人拿刀来了一下。”
“没穿盔甲吗?”薛明窈懵懵地问。
谢濯低笑一声,“普通士卒的盔甲,不过装装样子,聊胜于无罢了。”
薛明窈蹙眉,“然后呢,你反杀他了?”
“当然。不然我也不会活着躺在这里了。”
“伤口看起来很深啊,竟然还有力气杀他......”
“硬撑着,把人想成你的样子,一下子就有力气,提得动刀,砍得动人了。”
薛明窈一愣,“什么啊,你想砍我!”
“薛明窈,你是我仇人,恨不能杀之而后快,很难理解么。”
腰上传来指甲划过皮肤的利痛,薛明窈狠狠掐了他一下,谢濯在黑暗里无谓地笑,不让她看见。
去西北的头半年,操练,行军,换防,不曾真正意义上地和敌人拼过。后来终于等到号角响起,黄沙漫天,遍地人如虫蚁渺小,发出的声音却震天撼地,淌的血流成了一条河。
当然怕,这种时候,再多的志气也没用。腿很快软了,学的本事没来及用上,就挨了一下。对面人长着一张娃娃脸,看起来年纪比他还小,却已懂得快准狠地挥刀,懂得在人倒下后俯身割断他的喉管,取下他的首级。
剧痛之中,薛明窈再次光临他的幻象。
她脸上挂着顽劣的笑容,费解地看他,发髻上的步摇晃花了他的眼,“谢青琅,你怎么这么不自量力,这不是自寻死路吗?”
不,他捂着伤口,挣扎着告诉她,不是死路,这是他找出来的一条生路,一条通天大道,通到九霄宫阙,通到她身边。
“可是你要死了呀。”轻飘而又疑惑的口吻。
他也确实快要死了。血一刻不休地在流,娃娃脸的刀离他越来越近,近得他能看见自己映在刀身上的写满恐惧的脸。
他在世上没有亲人了,只有薛明窈一个仇人。
如果他就这么死了,薛明窈永远都不会知道,更不会为他掉一滴眼泪。
她会继续过她锦衣玉食的快乐日子,去诱惑下一个她看上的男人。
沉重的手颤抖地攥紧刀柄,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声嘶吼,举刀贯穿了眼前人的胸膛。娃娃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鲜血喷涌而出,全洒在他脸上。
血液腥甜,他躺在地上大口大口喘息,心里幽幽想着,不知薛明窈此时在做什么。
往事漫上心头,走完这条通天大道的谢濯侧过身,在薛明窈细白的颈子上咬了一口。
“你想咬死我而后快啊?”薛明窈莫名其妙。
“新婚第一日你咬过我,我在报仇。”谢濯一本正经。
薛明窈软软地哼了一声,“我现在是个病人了,你还说这种话,世上还有比你更坏的人吗?”
谢濯便不再言语了。
须臾,枕畔传来薛明窈轻细的声音,“战场上这样的生死关头,你经历了很多次吗?”
“不多不少吧。”
“你怎么想的呢......”
“不重要。”谢濯将两人身上的被子盖好,“我明日还要上朝,你得睡觉,我也得睡觉了。”
......
清晨的阳光透过帷帐,悠然落在床榻上。薛明窈掀开被坐起,枕旁意料之中地无人,她打了个哈欠,唤了绿枝来。
“谢濯出府了吧?”
“嗯!让人盯着呢,一个时辰前,将军骑马去宫里了。”绿枝妥帖回报。
薛明窈立马将缠着夹板的右腿往榻边上一搁,“快把这劳什子给我拆了,憋得我好难受!”
绿枝赶忙上手,手指翻飞解开布条,取下夹板。层层裹缠褪去,露出薛明窈赤裸的右足,白白净净,玉雪玲珑,哪里有半分受伤的样子?
薛明窈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脚腕,面露满意,“没什么感觉了,果然连扭伤都算不上。”
昨日她确被石子绊了一跤,扭了右脚,走起路来有些不自在,幸未肿胀。
请了医者看过,道是无碍,酸痛过一阵子自消。
之后种种,就是薛明窈灵光一闪,计上心头的杰作了。
绿枝理着拆下来的东西,“郡主,是不是下午将军回来前,咱们还要把这个原样装回去?”
“嗯哼。”
“伤筋动骨一百天,咱们,咱们要装一百天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