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窈松了口气,刚才那么一瞬间,她还真的担心谢濯要控制她,禁她的花销,幸好他还没卑劣到这种程度。
她缓了缓语气,“你也放心,我对管账这等庶务没兴趣。我就是得看一看你有多少钱,够不够我花。”
小门小户家资不丰,需得主母锱铢必较地盯着银钱进出,高门倒是不必要的——闺阁里娇养的贵女,哪能嫁了人就活得和管家婆似的。能看懂账,长几个心眼,以防手下人偷奸耍滑,这就足够了。
薛明窈要账,主要还是想对谢濯的家底有个数。
他生活太俭朴,自己房里的家具物什能简则简,主院新房特意布置过,倒是能看得过去。但薛明窈还是打算添点东西,添多添少,就看谢濯的小金库肥不肥了。
谢濯对她的说法仍有微词,什么叫够不够她花,活似把他当作任她索取的冤大头。
刘管事把账送了来。
“就一本?”薛明窈问。
刘管事颔首称是。
薛明窈没再说什么,呷着盏茶,将账摊在面前细看。
谢濯看惯了她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恣肆样子,难得见她做正经事,倒是新鲜。只是见她一页页翻阅,秀眉或舒或蹙,不禁又想到,她之所以如此娴熟,是因为嫁给岑宗靖时都经历过了。
薛明窈合上账簿,吩咐刘管事先出去,转而对谢濯道:“你私藏的资产,没记在这账上的,也一并和我说了吧。”
“什么意思,所有的都在这里了。”
“你不用瞒着我。”薛明窈不耐烦道,“我手伸不进你的私库里去,只大概告诉我个数便是了。”
谢濯抱胸,“没有瞒你,我并无任何私藏。”
“真的?”薛明窈不敢置信,“你全部身家,就是这些?”
“不错。”谢濯道,“你难道嫌少?”
“难道嫌少?”薛明窈失声叫道,“谢濯,谢将军,你知道你有多穷吗?这本账上的财物,还没我的嫁妆多!”
第41章“我娶你不就是为了将你……
薛明窈断没想到谢濯家资稀薄至此。
他给的聘礼很体面,办的亲迎礼也很体面,结果账本告诉她,这两项支出加起来,足足占了他大半个身家。
谢濯不认可,指着账上数字道:“这些是我将近一整年的俸钱和禄米,还有占满两间库房的金银布帛,另外这幢宅子也价值不菲,如何能称之为少?”
薛明窈一副你在说什么鬼话的表情。
“高官又不靠俸禄过日子,哪怕是一品二品,那俸禄也少得可怜,根本不够用的。还有你库房里的东西一大半都是御赐,只能看不能卖,哪有把它们算进去的道理?宅子也是一样,但凡你还在朝里当将军,就不可能折成钱来用!”
谢濯自然也知这个道理,但还是觉得她的指控很无稽。
“你别忘了,”他提醒她,“我没有祖产积累,和你们传承几代的薛府没法比。”
“我当然没有和薛府比。”薛明窈没好气地说,“你和岑宗靖比比呢,他官位还没你高,攒的钱足有你好几倍了。”
即便如此,当年薛明窈也对岑宗靖的资产不是太满意,未成想高手在这儿等着她。
“那他一定是贪污了。”谢濯咬牙道。
“......你凭什么这么说?”
“凭我行伍六年。”谢濯声音发冷,“虚报士卒数目贪污军饷,常见的很。我甚至敢说,令尊当年也曾中饱私囊。”
人在军营中久了,明规则、暗规则便都知道了,一些前辈武将的所作所为,也有所耳闻。
薛明窈跟在父亲身边的时间不短,不是不谙世事的闺中女郎,她没反驳他。
“所以你穷成这样,就是因为你高风亮节,手上最干净?”她忿忿道。
谢濯不置可否,“我分得清轻重。”
军将虚报士卒数目以骗军饷已是惯例,谢濯意在建功,也循了例,只是跟大多数将军不同的是,他没把多出来的军饷装进自己口袋里。
薛明窈很快意识到另一点不对劲。
“好,你清高,你只靠俸禄过活,那六年下来攒的数目也该不止于此。”
谢濯那么勤俭节约,她看不出他有什么要花钱的地方。当年在西川,他甚至还会自己洗衣裳,让她惊奇得很。
谢濯道:“前几年的俸禄不高,并且多数贴补给军中将士了。”
薛明窈一噎,“原来他们说你爱兵如子,是这个爱法。”
这不是散财童子吗。
“这是用兵之法。”谢濯道。
边军里净是些出工不出力的老油子,若不想点办法,哪能驱动得他们扛起长枪卖命。也因此,朝廷空降到甘凉的将军,个个指挥不动西北军,机会这才落到他头上。
“可不是积财持家之法。”薛明窈不客气地回敬。
谢濯看着她,“账上钱虽不算多,却也逾万贯,足够普通家庭用几十辈子的,况且之后还有爵位的食封,难道不够你用?”
“当然不够。”薛明窈嘲道,“家财万贯,你还真觉得万贯就够用了?人家都是几十万几百万贯的家财!你这点钱,一年不到我就花完了。”
谢濯闷声道:“那是因为你太奢侈,锦衣玉食,都是民脂民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