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濯依然戴着银质面具,许是因为今日天暖,他身上未再披氅衣,一身窄袖圆领宝蓝锦袍勾勒出结实的胸肌臂膀和宽肩窄腰。薛明窈暗惊怎会有人上半身这样壮,而腰又那样的劲瘦。
虎背不应该配熊腰吗?
她很快移走目光,尽管她想名为关心实为讥讽地过问一下谢濯的病情,再和他夹枪带棒地说几句话,但今日她不是这座花榭里的主角,也不应该对赵盈夫妇的客人不礼貌。
她离另四人稍远,坐在小榭里的美人靠上,端着酒盏,赏着梅花,安静地做一位听众。
赵盈是个非常称职的女主人,令下人送来几凳瓜果,关怀谢濯的身体,谈论腊梅的品种,称赞将军的功绩,还提到了陈良卿作《征南记》的事,并在诸多话题里巧妙而自然地将陈泽兰引进来,甚至让她作了一首咏梅诗。
陈泽兰向谢濯送去流转的秋波,双颊红霞久久不散,羞怯的样子别样娇美。
薛明窈看了我见犹怜,一时心里对小姑娘的那点儿反感消失得无影无踪。有女怀春,实是很美丽的景象。
她留意了谢濯的反应,他似乎并没有对陈泽兰流露出特别的情绪。
不知他有没有意识到赵盈的用意。
“窈窈,坐过来。”
赵盈看薛明窈坐得远还不说话,硬是拉她过来,薛明窈被迫坐在了谢濯的对面。
两人目光再次短兵相接。
薛明窈感觉,谢濯看她的眼神没那么嫌恶了。不过她可是很记仇的,照例眼里藏钉,暗戳戳地扎了他几下。
茶过三巡,话也过了三巡,薛明窈看赵盈作为女主人说得有些累了,决定让她歇息一会儿。
她支起下巴,雪净的脸面上挂起吟吟的浅笑,盯着谢濯的银面曼声问道:“谢将军,你这般才貌,却迟迟未娶,真是稀奇。你在从军前,也没为自己娶妇吗?”
一入军营九死一生,对于连年征战的西北边军来说尤其如此。不少人在投军前会讨一房妻室,替他们照顾在家乡的老母,万一自己遇到不测,也可留个后。
薛明窈此问,既是出于好奇,也是她心里存了个念头:会不会谢濯曾经成过家,却在飞黄腾达之后抛弃了糟糠呢?
赵盈夫妇信任谢濯,不疑有他,她可不是。谢濯能在边疆苦寒之地摸爬滚打当上将军,说明他心志够坚,对自己够狠,这样的人做出什么事都说不准,焉知谢濯非负心薄幸、贪图名利之徒?
他若是,陈泽兰嫁他为妻,往后可有她受的了。
“未曾。”谢濯语声沉冷,似是为了有说服力,又稍作解释,“谢某双亲早逝,孑身一人,娶妻反为负累。”
“那连婚约也不曾有过吗?”薛明窈追问。
谢濯默了一瞬,眼里似是浮出一丝奇怪笑意,“不瞒郡主,确曾有过。”
花榭里的其他人心中皆是一讶,陈泽兰如水的眼眸莹莹流转,泛起一层隐忧。
薛明窈好似抓到了狐狸尾巴的恶劣女郎,兴奋地向他探了探身,浓黑的鸦睫一眨,迫不及待启开丹唇。
“然后呢?现在婚约还作数吗?”
第10章几次三番对她动手动脚……
谢濯没有卖关子,迎着永宁郡主的明眸,轻描淡写,“婚约乃家父所定,后来一奸人从中作梗,逼迫在下的未婚妻断绝婚约,因而早就不作数了。”
在场众人齐齐愕然,薛明窈诧道:“为什么呀?这个奸人为何这么欺辱你?”
“那就要问问奸人她本人了。”谢濯道。
这是他不想说的意思,薛明窈心道,不过原因怕也不难猜,十有八九是奸人看中他未婚妻,强取豪夺之,谢濯无权无势,只能闷声吃了这亏。也怨不得他性格古怪,少年遭此打击,确实容易心理扭曲。
“谢将军的这位未婚妻,后来怎样了?”陈泽兰怯生生地问。
“多年前便已另嫁他人。”
陈泽兰犹有不放心,“将军后来见过她吗?”
谢濯摇头。
陈良正以目示意小妹不要再问,大掌拍拍谢濯肩膀,若有所思,“将军可是因为此事不甘受辱屈于人下,愤而从戎?”
“是。”谢濯目光在薛明窈身上一掠而过,“我咽不下这口气。”
薛明窈笑道:“将军现在苦尽甘来,功成名就,可以去找当年的奸人报夺妻之仇,出口恶气了。”
陈良正朗声道:“我看将军乃宽宏大量之人,时移事易,未必会再与小人纠缠计较。”
“良正兄,你太高看我了。”谢濯向陈良正端起茶,浅笑道,“在下实际睚眦必报,曾发誓终有一日,要找到当年那位奸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怎么还治呀?”薛明窈咧嘴,露出一口贝齿,“将军莫非要把奸人的妻室给夺了来?”
“窈窈!”赵盈捏了一下薛明窈胳膊。
薛明窈干笑几声,指指手边装了梅子酒的酒壶,“我醉啦,胡说的,将军别当真。”
谢濯眸光闪烁,一笑了之。
几人坐了一会儿,陈良正提出去清园深处观景,谢濯与陈泽兰欣然起行,薛明窈兴致寥寥,再加上吃了酒,有些昏沉,便和赵盈说她不去。
“你们去吧,我困了,想在小榭里躺一会儿。”她打着哈欠对赵盈说。
赵盈蹙眉,“在这儿躺怎么能行?去我屋睡。”
“不要,我想晒太阳,冬天的太阳多难得。快去吧别管我了,我睡会儿就走了,改天再来找你。”
薛明窈来访过赵盈多次,对这里的格局一清二楚,出入自如,无需叫下人引路。